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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家公,我走了之後,我們司徒月就拜託你照顧了。”阿殘道。
季小亭今晚一直安安靜靜,淺笑輕盈,終於到了開口的時候,他的笑容那叫一個燦爛,可惜阿殘看不見,司徒月是不忍直視。季小亭太虛偽了,在季慶仁面前,在季家的傭人們面前,他總是裝作對司徒月百依百順,體貼入微的模樣,而當只有他和司徒月兩人的時候,他就收斂了那面具,對司徒月極盡羞辱。言語上的,還有肉體上的。現在司徒月只要看到他燦爛如花的笑容就渾身打顫。
“姐姐,你說什麼話呢?司徒月不還有我嗎?她是我妻子,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她,不讓你操心的。你啊,在國外好好求學,我向你保證把司徒月照顧得好好的。”季小亭說著就去拉司徒月的手,司徒月不敢躲閃,只怕他當中不發火,背著人給她罪受。她隱忍地溫順地任由季小亭將她冰涼的手握在掌心,皮膚上還是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年夜飯在祥瑞喜慶的氛圍中繼續著。白家大宅內的年夜飯同樣詭異,如坐針氈的是馬茹芬。
第七十八章襯衫
白家的團年飯上,入座的除了白家的人,還有馬茹芬娘家的人。好大一桌排場,西裝革履,珠光寶氣。白天朗的父母並沒有多大喜慶,畢竟死了長房長孫,而馬家人做客白家不過是為了給馬茹芬撐場面,怕白家因為白若昭的死而遷怒於她。一頓年夜飯吃得格外小心翼翼,真正相敬如賓,唯有白天朗並不拿眼瞧馬茹芬。他的目光在飄向柔桑的時候還柔情似水,卻在調轉向馬茹芬時冰冷黯然。馬茹芬的心就跟油煎了一樣。
“大姐,今天是大年三十,你不要耷拉著個臉啦,你看我們兄弟幾個都來你家做客,你好歹開心點。”說話的是馬茹芬的大弟弟。
“是啊是啊,大姐,開心點。”二弟、三弟附和。
馬茹芬勉強露了幾點笑容,心裡一股股酸楚湧起來。她心裡藏著那麼多沉重的秘密,怎麼可能笑得出來?
大弟妹為了緩和氣氛,故意和白天朗打趣道:“姐夫,你今晚這身行頭可真是帥呆了,寶刀未老,給白家再添個孫子一定不是什麼困難的事情。”大弟妹話一出口,大弟連忙拉了拉她的衣角。白家老爺子最傷心的就是痛失長孫的事情,可不要哪壺不開提哪壺。可是女人們之間的話題永遠顯得笨拙和可笑,那邊廂二弟妹、三弟妹已經紛紛續著這個話題嘮下去。
“不覺得外面那件西裝沒什麼了不起,倒是裡頭的襯衣襯出大姐夫氣質儒雅嗎?”說話的是二弟妹。
柔桑心裡“咯噔”了一下,垂著頭默默吃著東西,心裡欣喜得小鹿亂撞起來。白天朗見柔桑掩不住歡喜的神色,心裡也有點開懷,他索性脫了外頭的西裝,只穿著那件白底黑色豎條紋的襯衫,由著女人們品頭論足。
見白天朗突然地配合溫馴,馬茹芬的幾個弟妹就更來勁了,三弟妹道:“大姐,這件衣服應該不是你挑的吧?你沒有這麼好的眼光。”
“難道是姐夫在外頭的小蜜挑的?”大弟妹說完,幾個女人就哈哈大笑起來。白天朗倒是沒有不悅,他為柔桑的眼光得到大家的認可而笑逐顏開。馬茹芬幾個弟弟見姐夫並不為女人們的玩笑話而生氣,便漸漸放鬆了心情。倒是白天明覺得大家話題無聊,頻頻打著哈欠。他俯頭到柔桑耳邊道:“我吃飽了,爸媽好像也很累的樣子,我帶他們二老回房休息,你多陪陪大嫂的娘家人。”
柔桑還沒回神,白天明就站起了身子,抱歉道:“對不起,各位,你們和我大哥慢吃慢聊,我帶我父親、母親回房歇息去。老人家年齡大,久坐啊,身體吃不消了。”
眾人巴不得白家倆老快點離席,他們好恣意地吃酒玩笑,於是紛紛跟白天明抱拳道別。白家老爺子因為若昭的死哪有心情聽馬家人在席上大放闕詞,白天明的提議剛好遂了二老心愿。於是蹣跚起身,隨著白天明回二樓房間去。
席上玩笑繼續。
“大姐夫,你說你該不會真的在外頭有女人了吧?”
“這衣服就是那女人送的吧?”
“我們大姐沒有這種眼光。”
“大姐的眼光全放在挑男人上了,挑衣服她是個外行。”桌上的女人們除了悶頭吃飯的柔桑之外全都起鬨得厲害,而白天朗對著馬茹芬投去一抹鄙夷的目光,便對眾人流露爽朗明艷的笑容。
馬茹芬急紅了臉,她豁然站起身,道:“弟妹,你們說什麼呢?你們姐夫怎麼可能在外頭有女人?這件襯衫就是我買的,我之前去上海旅遊的時候買的,你們姐夫一次都捨不得穿,非得留著過節才穿。”大家在馬茹芬十分嚴重的辯解里噤了聲,馬茹芬也覺得自己悲哀,為什麼要撒謊?到了這般田地,為什麼還要顧及該死的面子?是,白天朗在外頭沒有女人,他是在窩裡頭吃了不該吃的草。
“大姐,我們開玩笑的,你幹嘛當真啊?”弟妹們訕訕然地解釋。
馬茹芬也覺得沒趣。柔桑已經起了身,並不跟大家告別,就兀自離開了飯桌。看著她婀娜嫻靜又不失性感的背影,白天朗的魂兒都要跟著飄走了。而馬茹芬心下憋屈,她就這樣讓柔桑看了一場笑話,她知道天朗的這身行頭其實是柔桑挑的,這兩人就這樣明目張胆地當著她的面秀恩愛,完全視她為空氣。馬茹芬真想哭,卻不能當著娘家人的面哭。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要這樣委曲求全地呆在這沒有溫暖的白家?就是為了白太太的名分嗎?白天明雖然待她好,卻只是小叔子。這個世界上應該待她好的人是白天朗,他才是自己的丈夫。可是這個丈夫已經滿門心思都放在別的女人身上,能給她的只有冷酷和白眼。或許是她自作自受吧!夫妻生活的前二十多年,她有著富家千白的嬌脾氣,跋扈驕縱,以致現在白天朗反戈起來,勢頭兇猛。今晚的白天朗是給她面子的,甚至從沒有在馬家人面前這麼給馬茹芬面子過。只是馬茹芬心裡明鏡似的,白天朗之所以願意坐在飯桌上被馬家人取樂,完全就是為了顯擺身上那件襯衫,那件毫不起眼的白色襯衫真的那麼了不起嗎?真的像弟妹們說的那樣,襯得白天朗的氣質卓爾不凡起來嗎?她不甘,她不情願,她真想一頭爆發出來。可是她還是隱忍地坐在年夜飯桌上,挨到弟弟們酒酣耳熱,微醺告辭。
“姐夫,千萬不要為若昭的死而遷怒姐姐,孩子,還是可以再有的,姐夫,你還年輕,寶刀未老,百發百中……”馬茹芬的大弟滿心關切,卻是酒話連篇。白天朗一直隱忍地微笑著,客客氣氣送走了馬家人。當所有喧鬧退去,只剩一室冷清和一桌狼藉,白天朗的笑容也跟著隱去。他瞥了馬茹芬一眼,就兀自上樓。看著他的修長的身影消失在樓梯轉角,馬茹芬跌坐在客廳的沙發椅上,淚水終於浮上了眼眶。此時此刻,她雖然濃妝艷抹,盛裝打扮,卻掩不住中年喪子的悲涼。她想念若昭,在這千家萬戶,父慈子孝的時刻,她想念她的若昭。於是,她拿出手機,給司機老白掛了電話,她要去墓園看她的若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