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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小亭到家的時候,公館上下鴉雀無聲。傭人們來去做著家務也只是踮著腳尖的,交談更只是打手勢,生怕發出了什麼聲音,驚動了養胎的季少奶奶。一看這架勢,季小亭就知道季少奶奶已經用過晚膳,在房裡休息呢。他正要往廚房去看看還有什麼吃的,身後驀然響起季慶仁的聲音,著實嚇了他一跳。
“這麼晚回來,吃過飯了?”
季小亭回過身去,看見不知何時季慶仁坐在那套老式笨重的沙發上,戴著老花眼鏡看報紙,因為客廳的光線調得暗,他竟在進門時沒有注意到他。周管家見老爺子開始發話,就趕緊調亮了客廳的燈。瞬間,雪白的光線照亮了客廳每一個角落,把季慶仁襯得像一尊佛。季小亭一向畏懼父親,被季慶仁不怒而威地問了一句話,原本飢腸轆轆,竟口是心非地答道:“吃……吃過了。”
季慶仁揮揮手,低下頭繼續看報紙:“吃過了,就上樓陪陪你媳婦去,別成天價往外跑。”
季小亭只得提腳向樓上走。剛走到一半,手機鈴聲就響起來。季小亭站在樓梯上,掏出手機一看,竟是農莊上小洋樓的號碼。季小亭連忙接聽了,只聽電話那頭傳來康浩奄奄一息的聲音:“快來……小亭快來!”接著便是“嘟嘟”的電話忙音。季小亭一下著了急,康浩躲在小洋樓有段時日,都拒絕和他見面,這一回突然打電話求助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他必須馬上趕去幫他。當季小亭回身跑下樓梯去,季慶仁緩緩抬起的目光阻止了他的腳步。
“什麼人那麼重要?什麼事情那麼重要?要逼得你剛一到家又要往外跑?”季慶仁努力克制著即將飆出來的怒火。
季小亭心急如焚,但又畏懼父親的嚴威,囁嚅道:“是海岸,他打電話好像很不好的樣子……”
“康浩?”季慶仁一下怒目橫眉起來,“你最近還和康浩在一起鬼混?我不是早就讓你斷了和他的來往嗎?你怎麼還和他鬼混在一起?你知不知道他現在是殺人犯!報紙上都登了,警察到處搜捕他呢!”
季小亭這一驚非同小可,他咬咬牙,遲疑了一下還是衝出門去。身後是季慶仁急迫的呼喚聲,可是他已經顧不得了。季小亭不知道他這一去,身後尾隨著他的是父親的車子,還有季少奶奶的車子。他只顧驅車風馳電掣駛回了農莊。
季慶仁的車子尾隨著季小亭的車子一路到了農莊。司機搖下了后座的車窗,季慶仁看見季小亭慌慌張張從車上下來,一溜煙跑進了小洋樓。小洋樓上方是一輪大而圓的明月嵌在晴朗的天幕里,清粼粼的月光像一層薄紗對著大地萬物罩下來。小洋樓二樓的窗子洞開著,燈光雪亮。透過洞開的窗子,季慶仁看見了康浩的身影。對於康浩,他是認識的,他曾在自己的六十大壽上見過康浩的面,那時候康浩來賀壽,他也只能拿出主人對客人的熱情態度,其實他對兒子的每一個酒肉朋友都是打心底里厭惡的。交友不慎,遇人不淑,兒子的整個人生都會不平坦,但是偏偏兒子對這康浩卻情深意重。雖然口頭上應承他不和此人來往,背地裡卻還是仗義相助。現在康浩淪為殺人犯,兒子居然還把他收留在小洋樓里,那豈不是犯了窩藏罪嗎?季小亭雖然吊兒郎當,不學無術,但是心地善良。季家有這麼大的產業,他也不需要季小亭有什麼出息,只要平平安安度完此生便好。正思緒紛飛著,季慶仁看見窗子上出現了季小亭的身影,只見季小亭走到窗子邊,刷一聲拉上了窗簾,窗簾布上便只印著兩個黑色的人影,接著兩個人影往旁邊一移也不見了。
季慶仁心下擔心季小亭的安危,康浩畢竟是殺人犯,眼紅了什麼事情都幹得出來。於是他果斷掏出手機撥打了警局電話:“喂,公安局嗎?我知道殺人犯康浩的下落……”
小洋樓里,季小亭和康浩起了一番爭執。康浩似乎有犯毒癮的前兆,渾身微微地發著抖,再加上額上的傷、眼角的傷,使他整個人看起來狼狽不堪。他努力用意志控制著自己的言語和行為,指著座椅上被他捆了手腳的劉凝波對季小亭說:“快送她去醫院。”
劉凝波雙眼緊閉,似在昏迷中,渾身又劇烈顫抖著,嘴角不時有白沫流出來。季小亭看了看她,把康浩拉到一邊道:“不是我不送她去醫院,是她不能離開這個屋子!”
“可是她快要死了!”康浩情緒激動地抹著自己的臉。
“離開這個屋子,萬一你暴露了怎麼辦?我爸說你現在是通緝犯!”季小亭也情緒激動地吼起來,“海岸,你吃喝玩樂什麼不好?要去殺人?殺人啊!”
康浩整個人都像被電擊了一般,他一步步後退,退到牆邊去,直到後背抵在牆面上,面如土色,喃喃道:“你知道了?你什麼都知道了?我不想的,可我當時像著了魔,我不是故意要殺她的!”
“警察不會管你是不是故意的,你殺了人又逃跑,一旦抓到就死路一條了,你不能暴露!”季小亭上前握住康浩的肩搖晃他。
康浩一下推開他,吼道:“可是不行,凝波會死的,我必須救她!她犯毒癮啊,沒有藥物救治,她會出人命的,你快送她去醫院!”
“她吸了毒?”季小亭吃驚地回身看著劉凝波,“那我就更不能送她去醫院了,去了醫院,醫生知道她吸d肯定會通知警察,如果她被警察控制起來,那你就暴露了!”
康浩已經十分狂躁了,他背過身去不停用頭撞牆,季小亭趕緊制止了他,“海岸,你這是幹嘛?”
就在這時,門鎖上傳來鑰匙轉動鑰匙孔的聲音,二人一驚,齊齊看向門口。門開了,季家少奶奶大腹便便立在門上。
季大少奶大腹便便立在門框裡,仿佛身上有著炫目的光彩般令人不敢逼視。康浩緊張地躲到季小亭身後去,不對,這個孕婦好生面熟啊!只聽季小亭愕然地盯著季大少奶,支吾道:“你,你怎麼來了?”
季大少奶將目光落在了牆邊座椅上的劉凝波,她的眼睛瞬間瞪大,面色的血色也瞬間褪去。她用手撐住腰部,惶急地走向劉凝波,她慌亂地解著束縛在劉凝波身上的繩索,卻怎麼也解不開,她流著淚拍她的臉頰,然後沖季小亭吼叫:“快解開她的繩子!”
季小亭慌了,他從沒看見季大少奶發如此大的火,他趕緊抖抖索索地走上前解開捆在劉凝波身上的繩索。季大少奶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扶起昏迷的劉凝波,兩道足以殺死人的目光利刃一樣射向康浩。康浩激靈靈一凜,就在這一瞬,他突然頓悟:司徒月!季小亭的老婆居然是司徒月!
司徒月已經扶著劉凝波吃力地向門外走去,季小亭回過神來趕緊衝上前,雙手一張,擋在了門口,“不能走,你不能帶她走!”
司徒月冷冷地看著季小亭,血絲夾雜著淚霧的目光令季小亭背脊都發涼了,只聽她冷冷地不容抗拒地說道:“讓開!”
季小亭鬼使神差地放下了手,眼睜睜看著司徒月扶住劉凝波走出門去。劉凝波半夢半醒之間依稀見到一張臉,眉心一顆美人痣,她的心狂跳著:司徒月!可是她卻喚不出她的名字,甚至她睜不開她沉重的眼皮。司徒月扶著她跌跌撞撞地下樓去,她瞥見劉凝波緊閉的眼角有一顆淚滴滑下來,她的心像刀割一般痛起來。分別數月,她的凝波怎麼落到了這般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