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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月點頭,淚不住地滾落。
藍青仿佛哭累了,對司徒月道:“司徒月,媽媽想和阿殘單獨說幾句話。”
司徒月不舍,還是起了身。這是最後一眼了,她親愛的媽媽,從此天上人間。司徒月幾乎把牙齒咬碎,最後法警把她拉出了監獄會客室。當司徒月離開了會客室,藍青終於止住了淚水。阿殘像一座木雕,一動不動地坐著。她的眼睛直直的,仿佛在看著什麼,其實她面前不過一片永恆的浩瀚的黑海。
“媽媽是不是覺得替我認罪,很委屈,也很偉大。”阿殘的聲音冷冷的,沒有任何感情色彩。
藍青嘆一口氣道:“阿殘,媽媽是心甘情願的,媽媽走後,你要照顧好自己,還要善待司徒月。媽媽欠你的,但是司徒月不欠你什麼……”藍青說著兀自起身,離開了會客室。她的背影充滿了孤獨和落寞,可是阿殘看不見,阿殘只是聽見她的腳步聲走遠。她靜靜地坐在那裡,仿佛坐在一片冰冷的深海中。當司徒月來找她的時候,阿殘淡淡地道:“等我病好了,就送我去福利院吧!”
藍青執行死刑的那天,司徒月獨自去了若昭的墓園。她對著墓碑上若昭的照片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若昭,司徒月也去陪你和媽媽,好不好?”她咬著手指上那枚“為愛閃耀”的鑽戒,想起在北京“菜百”和若昭一起選鑽戒的情景。那時候她因為若昭給她買了特價的鑽戒,故意撅起嘴巴抱怨:“小氣鬼,就給我買特價的啊?”若昭答她:“特別的價格獻給特別的你。”她又說:“可是不覺得這款式有點忒簡單了嗎?”若昭答:“鑽戒簡單,愛情奢華就好了啊!”
鑽戒簡單,愛情奢華。他給予她的愛情是她一生最最奢華的宴席。如若知道他會為了這份愛失去生命,那麼她寧不要他愛她。
“等你嫁給我的時候,我就給你買個鑽石,用噸做單位的,壓死你這個貪心的小丫頭片子。”那時候他嬉皮笑臉地說,然後背著她緩緩走在北京街頭。他背著她走的時候,許多行道樹,葉子稀稀拉拉地落著,一片兩片的落葉有意無意飄在他們頭頂。那時候她趴在他肩上,目光飄向路的盡頭,那時候她以為他們正在走向幸福的路上,幸福有多遠?就在那裡,應該不遠……
若昭的照片就嵌在墓碑上,他在這裡,很近很近,可是幸福卻徹底地遙遠。這一生,她再要不到她的幸福了。她的若昭,她的媽媽,全都去了。司徒月的頭使勁在墓碑上撞著,血順著額頭往臉上淌下來。她迷迷糊糊地閉上眼睛,仿佛看見了她的若昭,他對著她伸出手,他的手上也戴著一枚“為愛閃耀”,她也向他伸出手。“帶我走,帶我一起走……”司徒月喃喃地說。可是她的手怎麼也觸不到他的手,他永遠都只在距離她一尺之遙的地方,她追著他,他卻像一陣風一樣迅速向後飄去。是的,他是她生命里的一陣風,一陣迅速吹走從此遙不可及的風。不,她不能失去他,她的若昭,她的奢華的愛戀,她不停地追趕著他,她終於握住了他的手,這溫暖的溫柔的手。司徒月欣喜地睜開了眼睛。頭昏沉沉地痛。熟悉的擺設和氣息,是她的房間。她使勁握了握手裡的這隻手,不是若昭,是劉凝波。
“你醒了?”劉凝波的眼裡滿是擔心和急切。
司徒月掙扎著起身,只覺頭一陣刺痛。她伸手摸到了一圈紗布。
劉凝波立即將她的身子按回床上,替她蓋好被子,嘆一口氣道:“從今往後都別再干傻事了,藍青阿姨的骨灰我已經替你認領,寄在火葬場的骨灰寄存處,等以後咱們給阿姨選了墓地,再把她葬進去。”
司徒月沒有應聲,她的胸腔仿佛堵著厚厚的牆,巨大的悲痛重重地撞擊著那堵牆,淚水從眼角滑向鬢際。
劉凝波繼續道:“好好愛惜自己吧,今天你在若昭的墓前昏倒,我和逸偉找到你,帶你去了醫院,醫生說你懷孕了……”
司徒月深深一怔。她懷了若昭的孩子,她竟然懷了若昭的孩子。她就知道若昭不會離開她的,若昭會永遠陪著她。
“這個孩子,你打算怎麼辦?我知道以你的性格,若昭待你情深似海,你是不可能打掉這個孩子的,可是,司徒月,你以後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你真的想好要這個孩子嗎?單身媽媽不容易的,而且,這個孩子一生出來就是個黑戶,你想過他的一輩子嗎?你好好想想。”
劉凝波說著起身準備離開,司徒月一下就抓住了她的手,她的聲音篤定的,道:“我要這個孩子,我要生下來。”
劉凝波頓了頓,就算司徒月不說,她也知道是這樣的結果。她嘆一口氣道:“不管你做什麼決定,我都是支持你的。好好休息。”
司徒月點頭,她的整張臉似乎都發起光來。孩子,她和若昭的孩子!她伸手輕撫自己的肚子,那裡長著她和若昭的孩子,長著他們愛情的結晶。這太令她意外和振奮了。
劉凝波看了眼司徒月,突然地心安。至少這個孩子讓她有了活下去的指望。出了司徒月房間,方逸偉正站在自己房間門口,劉凝波走向他,他們緊緊擁抱在一起。若昭的死,讓他們觸動很大,珍惜眼前,珍惜彼此,珍惜當下。他們失去不起彼此。
進了房間,關上房門,方逸偉問劉凝波道:“司徒月怎樣了?”
“懷了若昭的孩子,你說她能怎樣?肯定不可能再尋死。”劉凝波走到窗前去,拉開窗簾,她就望見了一窗月色。庭院深深,梧桐已經抽出新枝,正長著微微的嫩葉。春天來了。
望著她的背影,方逸偉愣了愣,繼而心裡是滿滿的疼。她的凝波,如此的孤單和落寞,就算擁有了他滿滿的愛,她的背影還是顯得這樣單薄。方逸偉走上前去,攬著她的肩,和她一起望窗外明月。廣袤的夜空,星疏月朗,美景叫人沉醉。
“逸偉,我有個想法想同你說。”劉凝波輕輕地道。
方逸偉俯身吻了吻她的額頭,道:“你說,我聽著呢。”
“司徒月的孩子一出生就是個黑戶,沒有結婚證,沒有準生證,這個孩子一生出來就是沒名沒分的。”
“所以問題很嚴重,”方逸偉的眉頭蹙著,重重地嘆一口氣,他真不知道該給什麼樣的意見,若昭死了,他無論如何也不忍心提議司徒月不要這個孩子,這樣想著,便繼續道,“如果白家人知道司徒月懷了若昭的孩子,一定會來搶奪這個孩子的,他們如果能連司徒月一起認下倒是好,可是若昭畢竟是因為司徒月而死的,白家人不可能接受司徒月,失去若昭的孩子,司徒月一定生不如死吧。”
“所以,我們幫幫司徒月,好不好?”
劉凝波抬頭乞求地看著方逸偉。她的目光含著些微的疼,一下就揪痛了方逸偉的心。
“你想怎麼幫司徒月?”
“我們不是有準生證嗎?我的孩子沒了,司徒月的孩子生出來,讓他做在我們的戶口裡,讓我們來做他的爸爸媽媽,好不好?這樣,這個孩子就不會是黑戶,司徒月日後還能找個人重新過生活,她年紀輕輕,我們不可能要求她為若昭守一輩子寡,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