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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月腳邊已經壘了高高一疊易拉罐,一陣猛烈的寒風颳過,罐子在風中晃了晃,便土崩瓦解。罐子摔到地上發出一連串嘈雜的響聲,司徒月卻不為所動,依舊喝著手裡的酒。蒼莽的暮色中,她就像一個掉隊的孤魂,面無表情。季小亭衝上前去,搶下她手裡的酒重重摔在地上,司徒月依舊不為所動,雙眼空洞地望著前方。前方是一排又一排的墓碑,是一摞又一摞死亡的氣息。她卻並不畏懼這與另一個世界只一抔土之隔的場所,她甚至怡然自得地沉浸在此處。
季小亭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一心求醉的司徒月,他想她一定是白天見到那個林亦風才會受到刺激,才會這樣想不開吧!冷風將他的面孔吹得冰涼冰涼的,像兩塊堅硬的冰塊,他的心裡卻竄著怒火,“見到你日思夜想的人你不高興,反而這樣耍性子,你簡直辜負我的苦心安排。”
司徒月狐疑地抬起頭,夜色中,她的臉蛋紅撲撲的,目光飄忽,酒精麻醉了她的意識:“你在說什麼?”
季小亭胸口起伏著,因為生氣,語氣也變得結結巴巴,“我……我……”最後一跺腳,他下了狠心般說道:“是,你上回在墓園見到那個叫若昭的人,我後來去調查了他,我在想你們之間一定有什麼瓜葛,所以我故意讓爸爸請他來家給大寶小寶上游泳課!”一口氣說完,季小亭心裡頓覺舒暢,他大費周章鼓動父親在季公館內修建游泳池,其實是為了讓司徒月見到林亦風,他無法考究自己這樣做的下意識是什麼,是為了成全,還是為了窺探。司徒月的表現證明,她和那個男人關係特殊,剪不斷理還亂。
司徒月卻一臉迷糊,她仰著頭,眯著醉意醺然的眼睛,問道:“你在說什麼?”
季小亭蹙了眉頭:“你今天難道沒有見到大寶小寶的游泳教練嗎?”
“什麼游泳教練?我下午有事出去了,沒見到。”司徒月咕噥著就搖搖晃晃起身。
季小亭滿懷狐疑:那她心事重重,借酒消愁所為哪般?
司徒月已經踉踉蹌蹌地向前走了幾步,她顯然喝得很醉,辨不清東西南北,剛走了幾步,就扶住一塊墓碑,回頭對著季小亭悽然一笑:“小亭,問你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你說。”季小亭愣愣地看著她。
“我現在是什麼身份?”
“季少奶奶。”季小亭考慮了許久才不確定地答道。
“季少奶奶可不就是你的妻子嗎?季大少爺。”司徒月說著,沖他伸出一隻手。季小亭的眉頭蹙得更深了,今夜的司徒月他是徹底看不透了,只聽司徒月說道:“從今往後,讓我安心做你大少爺的妻子吧!”
季小亭分辨不清此時此刻自己內心的情愫,他是欣喜的,又是畏懼的,他像一個哭鬧很久終於得到玩具的孩子充滿了患得患失。他不安地向著司徒月走去,握住司徒月冰涼如水的小手,心尖兒都在打顫。他和她到底算怎麼回事呢?
“陪我去桐江邊走走吧。”司徒月請求。
季小亭毫不猶豫點了頭。
冬夜的桐江邊,冷風呼嘯。司徒月的酒被冰涼的夜風吹得清醒了不少,但是頭還是昏脹的,步履依舊是踉蹌的。季小亭看著她一直跌跌撞撞走在前面,霓虹把她的背影勾勒得絢爛多姿。
季小亭默默地走在她身後,他望著司徒月的背影,心裡無論如何都不能平靜。他吃驚於小女子的酒量竟然驚人,平日裡看起來嬌嬌柔柔,怎麼看都不像會酗酒的人,或許人傷心到一定程度,更兼啤酒酒精度不高,借酒澆愁澆不滅,反而助長了酒量吧!正胡思亂想著,忽見司徒月摸索到岸邊一塊岩石,一屁股坐了下去。季小亭連忙上去拉她,道:“司徒月,夜涼石頭冰,你別坐著,咱們回家吧!”
“叫我公主!”司徒月仰起頭,醉眼迷離地笑。
季小亭一下愣住,這是搞哪般?
司徒月笑呵呵地道:“我不是灰姑娘,我是公主!”接著,便有一顆偌大的淚珠從她眼眶裡緩緩滑落。季小亭深深一震,他呆了許久,也緩緩坐到了司徒月身旁,司徒月立時靠在他肩上,因為頭部傾斜,淚水仿佛名正言順了似的不斷地從眼裡滑落。季小亭感受到一肩濡濕,心底里也跟著濡濕一片。身旁這個女人,和他拜了堂成了親,為他生了繼承香火的孩子,可是他對她的過往一無所知。對他而言,她是謎一樣的,霧一樣的。
“司徒月,可以不要想過往嗎?爸爸做主讓我娶你,我們就好好地過以後的生活,之前的人生,不管是白紙,還是扔進染缸里的布,我們都不要再去追究,好嗎?全都忘記吧,忘記吧,好嗎?司徒月。”季小亭說著伸出手將司徒月在夜風中不住打顫的身子攬進懷中。她像一隻小小的溫暖的兔子蜷伏在他懷中,勾起他身為男人的保護欲。不知為何,他有了安定的渴望。他不想步康浩的後塵,他想有個溫暖而踏實的家,可是身旁的這女子若和他不是一條心,他的家就只能是形式意義上的,沒有內核。
司徒月伏在他懷裡,沒有應聲。許久,她離開了他的懷抱,目光飄向桐江對岸,那裡霓虹絢麗,樂音流動。司徒月的聲音飄忽,語氣哀傷,像被誰抽走了靈魂似的,“你想了解我的過去嗎?我是一個灰姑娘,我不是公主,因而遭到了男友母親的嫌棄,為了維護我的尊嚴,為了幫助我生病的姐姐治病,我的男朋友答應母親要去娶銀行家的女兒,可是姐姐一怒之下刺了他一刀,我看著他倒下去,他死了,然後媽媽也死了!”司徒月情緒激動起來,她回過頭盯著季小亭,雙手緊緊抓住他的衣襟,淚如雨下,“可是他又活了,他竟然活了,只是他不認我,他說只要見過他媽媽,就知道他不是我日思夜想、日盼夜盼的那個人,可是他的媽媽還是他的媽媽,他卻再也不是我的……”
司徒月呼之欲出的那個名字被季小亭的吻封在了口內,司徒月的眼睛驀然睜大。季小亭溫潤的唇先是生澀地停在她的唇上,一刻的遲疑之後就婉轉輾轉著,細滑的舌頭探進她的貝齒玉牙,女孩唇齒溫熱的馨香夾雜著淡淡的酒香縈繞著他,令他被傳染了醉意般也昏昏然起來。司徒月一動不動,任他索取,直到他吻累了,自覺從她身上離開。司徒月的目光有些空洞,卻是沒有任何怪愆之意。是的了,他們才是夫妻,名正言順的夫妻,她還要胡思亂想些什麼?
季小亭看著她直勾勾盯著自己,不覺紅了臉,羞澀地道:“對……對不起,司徒月。”
“叫我老婆,”司徒月從岩石上顫巍巍站起來,“今晚我們搬到一處睡吧!”
“司徒月?”季小亭也顫巍巍站起了身子,他不可置信地盯著司徒月。
“叫我老婆,”司徒月再次強調,“從今夜開始,我們要像夫妻一樣生活,做所有夫妻該做的事。”司徒月打定了主意,此時此刻,她異常篤定,自己是清醒的,做出這樣的決定不是受了酒精的唆使。而季小亭也做出了一個決定,他要辭掉大寶小寶的游泳教練,他不要再去窺探司徒月的過往,他要和司徒月和那兩個孩子一起好好地生活下去,做一個好丈夫、好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