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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去哪裡?”劉凝波問。
“去把若昭的三十萬存起來啊!”司徒月淡淡地笑,揚了揚手裡的袋子。
劉凝波道:“我陪你去。”
司徒月搖搖頭,給她一個扎紮實實的笑容,那笑容是迷惑了劉凝波,她道:“我自己能行。”
劉凝波也唇角上揚,是的,司徒月活過來了吧!她能行的。為了肚裡的孩子,她能行。
“凝波!”司徒月突然提高了音量,十分振奮似的,但還是把“保重”二字吞回了肚裡。
劉凝波蹙著眉狐疑地看她。她再次給了她一個明媚的振奮的笑容,然後走出客廳去。劉凝波起身追她的時候,她已經穿過院子,走到了鐵柵門邊。
“司徒月!”劉凝波喚她。
司徒月回過身來,憂傷的眉眼輕輕揚起,還是一個扎紮實實的笑容。
“我會早點回來。”司徒月說。
“好,早點回來。”劉凝波沖她揮了揮手。
早點回來,早點回來,卻是再沒回來。劉凝波是到午飯的時間才發現司徒月失蹤了的。她打司徒月的手機,關機。然後她看見了司徒月房間裡被玉佩壓在桌上的那封信箋。
“凝波,親愛的姐姐,我走了,請你珍重自己!”寥寥數語,劉凝波已經淚如雨下了。她瘋狂地打司徒月的手機,關機,關機,關機,最後不在服務區。劉凝波趕到醫院去,阿殘已經出院,這天上午,司徒月替阿殘辦好了出院手續。
站在醫院熙來攘往的人流里,劉凝波感到孤獨和絕望:司徒月,你怎麼可以扔下我?
劉凝波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回八尺門18號的,鍾翠柏看到她的時候,她整個人都失魂落魄著。
鍾翠柏提著大大的塑膠袋子,裡面裝了她的衣物,看到劉凝波,鍾翠柏歪著身子,有些不悅,道:“我要回鄉下去了。”
劉凝波抬起淚痕未乾的眼睛,淚眼模糊里鍾翠柏的影像就像被鍍上銀邊。她的惱怒、嫌惡的表情被浸濕到模糊。
“為什麼突然就要回家?逸偉還沒回來,你怎麼就要回家了?”劉凝波有些心不在焉地問。她心裡全記掛著司徒月。
鍾翠柏冷冷地道:“逸偉原本是讓我來照顧你小產的,可是看你東奔西走的架勢也不需要我照顧什麼,我在這裡礙手礙腳,反倒惹你們嫌。再說,春茶也冒尖了,我也該回鄉下採茶去。今年的茶錢攢到明年,希望能給你坐月子用。”
劉凝波心裡一酸,她突然覺得鍾翠柏可憐,一個可憐巴巴的農婦,一個眼巴巴等著做奶奶的樸實的鄉下人,她覺得自己好罪過,便也可憐巴巴地道:“媽,其實我和逸偉不需要你的錢。”
“但是我需要孫子。”鍾翠柏說了一句便悶不吭聲地走掉。劉凝波回身望她的背影,很是落寞地消失在巷子口,她愣愣失神,許久仿佛隔了一個世紀般,她終於回過神來,推開鐵柵門,走進庭院。
庭院裡那棵梧桐樹已經抽出新枝,長出新葉,嫩嫩的綠,硬是為這座院子挽來了一絲春意。劉凝波緩緩地走上石階,穿過客廳,來到司徒月的房間。桌上玉佩還壓著司徒月的信,她坐到桌前,拿起信細細地讀了下去,淚水一滴一滴覆蓋了司徒月的淚痕。
“凝波,親愛的姐姐,我走了,請你珍重自己!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司徒月已經帶著阿殘離開這座城市。我知道我的離開,勢必會讓你痛哭流涕,因為你是這個世界上和若昭、媽媽一樣愛我的人。凝波,司徒月何其有幸,能認識你,相親相知了七年,相愛相惜了七年。司徒月也如你愛我般地愛著你,我的姐姐。害你失去孩子,一千個一萬個‘對不起’也彌補不了我的過錯,大錯已鑄,我無力挽回,能做的就是不再拖累你。如果我繼續留在你的身邊,勢必會讓你繼續為我犧牲些什麼,司徒月不允許你這樣做。
凝波,請不要為我擔心,從今往後,司徒月會很堅強。因為我懷了若昭的孩子,我一定會堅強地帶著這個孩子活下去,他是若昭生命的延續,我一定會好好地把他生下來,好好地把他養大,讓他長得和若昭一樣高,一樣帥,一樣善良,一樣美好……
凝波,請你不要找我,我既然決意離開,就不可能讓你找到。請你為我珍重自己,養好身子,早日做媽媽。逸偉待你是極好的,我為凝波高興,人的一生能遇到一個深愛自己的人不容易,我和凝波都遇到了,只是司徒月福薄,若昭英年早夭,請凝波無論如何要珍惜。珍惜眼前人,珍惜相愛的緣分。
若昭的三十萬我帶走了,因為這是他給我的,我勢必保管一生一世。至於凝波為阿殘墊付的醫療費,司徒月一定會還。所以,親愛的姐姐,你不必為我掛心,我一定會再回來。等著我。司徒月手記。”
劉凝波的淚撲簌簌往下落去。
司徒月,我怎麼可能不擔心你?你懷著孩子,帶著盲眼的阿殘,叫我如何放心你?司徒月,你怎麼可以這麼自私?你不願意我為你付出和犧牲什麼,你可知道為你付出和犧牲,哪怕是一絲一毫對我來說都是極大的快樂。司徒月,七年了,你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夥伴,朋友,像母親,像情人,像姐妹。司徒月,你這個傻瓜,你可知道沒有你的日子我好難捱……
劉凝波趴在桌上失聲痛哭著。哭累了,她起身環顧房間,司徒月什麼也沒帶走。她狠狠地自責著,想起今早她臨出門前對她流露出的扎紮實實的微笑,她竟然就這樣被矇騙過去。劉凝波,你真該死,她一個女孩子孤零零的,懷著孩子,帶著盲姐該有多麼地艱難啊!劉凝波給方逸偉打電話,電話那頭傳來方逸偉有些老成有些疲累的聲音,她鼻子一酸便哭將起來,唬得方逸偉在電話那頭心急如焚:“凝波,你怎麼了?怎麼又哭鼻子了?”
“逸偉,司徒月走了,她走了……”劉凝波抽抽噎噎地說。
方逸偉正在海島上,陪他的老闆走鄉入戶。凜冽的海風吹在臉上生生地疼,他兀自跑到沒人的地方,追問劉凝波:“怎麼了?到底怎麼了?司徒月走去哪裡?”
“司徒月離家出走了,我找不到她。”劉凝波委屈地哭著。
方逸偉著急得不得了,可是他在海島上,分身乏術。他只能安撫劉凝波:“凝波,你別急,你先照顧好自己,媽呢?讓媽去找司徒月。”
“媽媽回鄉下去了。”
方逸偉冷靜了一下道,“凝波,今晚我不在家,你自己一個人先好好睡,司徒月不會走丟的,等我明天回來再說。”
掛了方逸偉的電話,劉凝波坐到客廳里呆呆的。暮色已濃濃地籠罩下來,客廳里沒有開燈,她就那麼呆呆地坐在黑暗裡,直到鐵柵門“哐當”一聲被推開,急促的腳步聲在院子裡響起,她才回過神來。白天明已經推開客廳的門,換了拖鞋走進來,一邊按亮電燈,一邊責備劉凝波道:“凝波,你要嚇死人是不是?這樣坐著,也不開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