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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夫道:“那你們滾下去的時候,是不是撞到了石頭?或者是滾落的時候身上的箭被壓到了,再次折進身體了?”
段棠輕聲道:“滾下去的時候,他圈著我,我沒受傷,但是也有許多石頭跟著我們一起滾了下去,有沒有撞到他,我沒注意到。但是,上岸後,我找到他以後就發現折斷的羽箭在肉里。他自己折斷的羽箭,不可能折那麼近,肯定是滾落的時候,又二次受傷了……會是因為這個嗎?我找到他,他就對我說,腿走不路了,他的腿有些涼,那時他自己爬了很遠……那時他肯定是傷了脊椎了?可他只是腰間中箭,那裡沒有靠近骨頭啊。”
李大夫看了段棠一會,嘆息一聲:“在水裡沒撞到,那滾落的時候肯定撞到了,也可能只是撞到了箭頭。昨日拔箭你也看見了,傷口確實太深了,整個箭頭都卡在骨頭裡了,那地方靠近大椎骨,什麼事可能都有。”
段棠怔怔的點頭:“是,那地方的神經也多,骨頭連結的也縝密,稍有不慎便……不過,現在傷口還沒有好,都看不出來了。”段棠停了停,看向李大夫,小心翼翼的問道,“假如,我說假如,他要是真是傷了骨頭,那還有辦法醫治嗎?”
雖是這麼問,可段棠心裡知道,神經和骨頭上的事,最難說清楚。尤其是脊椎上那麼多神經叢,不管是傷了骨頭還是神經,都不是那麼好治的。莫說是現在這個地方,這裡的大夫,就是放在現代也大多治不好了。記得以前有個運動員,因為意外傷了脊椎,在美國治了很多年,都沒有治好,最後還是全身癱瘓,一輩子生活不能自理!
李大夫聽的一知半解,可他行醫數十年,也知道這樣的情況怕是不好了,嘆了口氣,小聲的寬慰道:“養養外傷後再看吧,也許是傷口引起的。他年紀還那么小,以後恢復的可能性也大。”
段棠道:“現在也只有如此了,勞煩李大夫這幾日先幫我瞞著點他,等家裡人來了,我在找機會告訴他。”
李大夫點了點頭:“這病也耽誤不得,小姐要儘快通知家人,把少爺送去城裡或是京城去治,老夫現在盡力也只能給他好好養外傷,治病這事……幫不上太大的忙。”
段棠站起身來,鄭重的給李大夫福身道:“謝謝李大夫了。”
“使不得,使不得!”李大夫忙扶起了段棠,跟著嘆了口氣,“這事小姐也瞞不了多久……”
段棠垂下眼,低聲道:“他那樣的脾氣,能瞞一時也是好……”
天空又飄了小雨,一眼望去,山下的村莊在蒙蒙的霧氣里若隱若現,青翠的竹林有清風纏繞,沙沙作響,一切都是如此的祥和。
送走了李大夫,段棠站在院外的竹林邊上,久久徘徊,有些膽怯的不想回去面對一切。兩天兩夜不曾合眼,讓她的腦袋嗡嗡作響,心情也亂糟糟的。可秦肅擋箭的情形,以及他撲過來圈住自己朝下墜落的那一幕,一遍遍的不停的在腦海中回放。時隔兩天兩夜的,卻比當下還要清晰。
段棠只要閉上眼,便能看見秦肅倚著大樹,安靜的坐在河岸邊,耳邊都要響起秦肅鎮定無比的聲音。
——我沒力氣了。
——我走不了路了。
若秦肅當真以後都走不了路,段棠怕自己這輩子都不能放過自己。段棠前世是有嚴重的心臟病的,可是她可以走路,可以出去玩,可以做許多事,生活也能自理。不過是,不能像普通人那樣大笑大鬧,情緒激動,或是做劇烈的運動,段棠尚覺得無比的痛苦,甚至多少次都感覺活著沒有意思。
秦肅那樣的脾氣和性格,若知道自己以後不能走路,又當如何?雖然前身的秦肅是沒有癱瘓的,可是現在段棠一點都沒有自信,他會好起來。因為段棠這一世,改變了太多的事情,甚至與顧家的婚姻,這最大的一件事都發生的變故,又何止是蝴蝶翅膀的力量?
何況,前身的段棠與秦肅是毫無牽扯的兩個人,可今生這短短的兩個月內,兩個人數次一起歷經生死,不管開始彼此是不是願意扶持,可最後總也不曾彼此傷害。雖然,刺客肯定是衝著秦肅來的,也是因為陳鎮江動了壞心思,想讓段棠做替死鬼。可這些與秦肅本身是無關的,他兩次相救,幾乎是下意識的動作。
段棠想著,即便是換成自己,也不見得在遇見危險的時候,能第一時間就把別人擋在身下。秦肅本身的身份,也不該有為別人犧牲的心思。若說第一次是下意識的動作,那麼第二次就沒有思考的時間了嗎?可是秦肅還是選擇了救下自己,若不是他撲開了自己,躲開了那絕對致命的一箭,只怕現在段棠再次成了一縷孤魂了。
段棠無法為自己找到一絲一毫的藉口,也沒有開脫的理由,一路想下來,甚至越來越內疚,也越來越不能釋懷,甚至有點自暴自棄的想,若是早知道會連累秦肅如此,還不如自己中箭來得好,這樣想雖然可能又顯得沒有良心,可即便是自己癱瘓了,最多是痛苦,最少不會自責和內疚,可現在痛苦、自責、內疚、後悔,每一樣都在折磨著段棠,讓她一刻都無法釋懷……
折斷了一根彎折的細細的竹子,別在了腰間。段棠搓了搓半天的臉,長出了一口氣,轉身的進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