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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來,段棠整體來說還是非常平靜的,除了有時閒暇下來,心裡依舊空落落的。時過經年,可不知是內疚還是別的緣故,那人的模樣在記憶里竟是沒有一絲一毫的褪色。當初有多真心的想要補償,後來便有多內疚,偶爾也會想他如今在作甚,過得好不好,身上的傷該大好了吧。
雖是走的匆忙,可臨走之前將所有的復健事宜,做成了小冊子,以及各種注意事項,都再次的給沈池從驛站送了過去,他年紀那么小,雙腿該是恢復了吧。
可思念也好,內疚也好,其實都已經該放下了。最少,不管如何,當初的選擇都讓段靖南、段風逃開了原本的結局。這一生,兩個人的緣分也盡了,餘年尚長,日子總還得按步就班的過下去。
推開了雅間的門,段棠快步走了進去,只見一個男子坐在靠窗的位置,時不時的朝下張望,神色里竟是還有幾分緊張。
段棠腳步微微一頓,因想事想得太過出神了,竟是忘了敲門了,如今已經走了進來,進退都顯得有些蠢了,她只有敲了敲推開的門:“那個……”
男子似乎十分專注的看街上,回頭看了一眼道:“飯菜先不著……”
段棠忍不住笑了一聲:“失禮了,時間尚早,我以為裡面沒人……”
男子立即站起身來,笑道:“段姑娘,快請進快請進!”
段棠走了進來,頓時有些後悔沒帶段風一起來,這樣孤男寡女互不熟悉,相處起來還真是尷尬:“你好……”
男子忙道:“好好!段姑娘近來可好?……有什麼喜歡吃的嗎?這裡的魚和蝦做得最好,蒸羊肉也不錯,牛肉燉的也不錯,還有烤乳豬,這時節吃寫青菜更好,還有一道豆腐……”
男子雖說已經二十七了,可看起來不過比實際年紀要小得多,竟像二十出頭的樣子。雖是軍營出身,可今日穿得竟是對襟的長袍,可難得白白淨淨的,氣質純淨,五官竟是長得難得俊美,個子也不低,看起來竟是滿身的儒雅。
來漠北日久,便是在段風身上也已看不到讀過書的影子,這裡軍漢隨處可見,可這個人竟是難得見了一個儒將,長得還很好看,實屬難得,且他似乎比自己還緊張,這倒是讓段棠放鬆了下來。
段棠斂眉垂眸道:“昨日忘記問父親了,敢問您貴姓?”
男子恍然大悟的笑了笑,忙道:“鄙人姓趙,名越,字子卓。”
段棠福了福身道:“在下段棠,今日前來,實屬應家父的要求,飯就不吃,人也見過了,這就告辭了。”
趙越微微一怔,似乎沒想到段棠如此乾脆,幾乎是下意識的擋住了門:“段姑娘留步,我、我……”
段棠微微一愣,眉頭微動:“趙大人這是何意?”
趙越忙放下了手,輕聲道:“姑娘不必害怕,我沒有惡意。姑娘許是不記得了,兩年前,我曾受了重傷,是姑娘給我醫治的,救了我的命,這兩年我一直掛念著……”
段棠回憶了一下,兩年前那般的忙亂,對這個人完全沒有記憶:“你可能記錯了,若你是個校尉,你這般的職位,是論不到我救的。那時我也不過是給一些士兵包紮用藥,上面的人都是要軍中的大夫處理的。”
趙越搖頭道:“兩年前,我因……也是個沒有職位的人,當時胳膊與腿上有兩處刀傷,又深又長。大夫根本顧不上我,是姑娘幫我止血,縫合的傷口,救下了我的性命。”趙越說著話,便將長袍拽了起來,露出了手臂上縫過的傷口。
段棠看了一眼傷口,便知道這人沒說謊。那傷口平整,雖還有些縫針的痕跡,可斑痕卻不顯眼。這縫合術還是段棠教給別人的,當時除了段棠有這般的針腳,別人還真縫不成這樣平整。
趙越見段棠沉默了下來,低聲道:“姑娘許是不記得,縫合傷口後,我便起了高燒,昏昏沉沉的,是姑娘帶著人將我們幾個起了高燒的人送回城的。當時我躺的車,還是姑娘親自推的。那時,我雖是半睡半醒,還記得姑娘一直不停的和我說話,姑娘說,我家中定然還有父母等著,看我年紀還不大,該是還沒有娶妻生子,若在堅持堅持人就能活過來了,活下來才可以做這些事……”
段棠挑眉,真不好接這話,因為當初重症的人都是要送回城裡安置的,那時馬匹根本不可能供應後方,每個重病的人都是用人力推回城裡,段棠這般僱傭過的醫童,主要做的事就是將這些還能救治的人推回去,安置在臨時徵用的大宅子裡。
戰時,段棠這些人就在戰場後面救人,停戰時,便在那個大宅里和大夫一起護理重症病人。當時,那種情況,段棠推回去的人那就多了去了,對重症病人說話都是千篇一律的。
大年紀的就說,家中必然有妻兒等著,父母無人贍養。年紀小便說還有父母等著,沒有娶妻生子,人生還不完整……
段棠斟酌了片刻:“趙大人這番作為,若是特地為了感謝我,當真沒必要。大人當年浴血奮戰,身受重傷,還不是為了護佑大梁與這城池。我等習醫救人,為朝廷徵用,本就是職責所在,說什麼救命之恩就有些太鄭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