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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地方似是被一圈人若有若無的圍住了,只有段棠這邊一個方向還露出些許地方,只能看見秦肅在段棠看過來的瞬間就垂下了眼,依舊坐在遠處,顯然似乎是不在意這邊。
段風道:“妹妹,他的帳慢慢的算,咱們先去給靜王打個招呼吧!明天一早好回家啊!”
段棠深以為然:“是該如此,咱們過去打個招呼。”
段風朝那邊也望了一眼,目光微微一斂,小聲道:“妹妹,你們怎麼一起出來了?你是不是天天還得伺候他?你師父呢?!為什麼他頭上的髮簪和你頭上的一樣?哇!你當初說過!只有我們兄妹才能穿戴一樣!你說這是親子裝啊!?哇,你是不是又用這招騙男孩子了,我和你講靜王可不是路邊的阿貓阿狗,這樣的事……”
段棠忙拽著段風,小聲哄道道,“快閉嘴吧你!這裡條件艱苦,哪有那麼選擇,兩個人用一套頭面有什麼大驚小怪的!這事一會咱倆再說,靜王脾氣不好,你少說話,讓馮新說,依我們兩家老爹比塑料花還塑料的交情,他大老遠的陪你過來,只怕就是為了來這邊刷臉的。”
段風道:“對對對,我也是那麼覺得!可是爹就信了他的邪啊!這事你回去多勸勸咱爹!”
段棠帶著段風、馮新走到秦肅的人牆裡,站在他三步遠的地方,低聲道:“王爺,我兄長和……嗯、同窗?哦、和世兄!特來拜見您了!”
秦肅看了段棠一眼,微微側臉,目光划過段風、馮新,目光在段風臉上停了停,這才看向馮新,淡淡的開口道:“是嗎?……”
段風與馮新上前一步,猛得跪下,異口同聲道:“小的段風/馮新,拜見靜王殿下。”
段棠見他二人竟是端正的跪了下,怔愣當場,久久不能回過神來。
段風跪在地上,輕輕拽了下段棠的衣袖,側了側垂著的臉,用口型道:“跪下呀。”
秦肅望著二人,一直沒有說話,片刻後竟是移開了目光,他似是閒暇,很是不以為然,竟是垂著眼把玩腰間的荷包。
段棠嘴角的笑意慢慢的不見了,眼神里終於有些複雜,須臾,她慢吞吞的跪在了段風身側,微微斂下了眼眸,面上已沒了表情。秦肅餘光見段棠跟著跪了下來,竟是下意識的微微一愣,當下便緊緊蹙起了眉頭。
人來人往的地方,外面被兩圈人牢牢的擋住,三個人跪下來,只要外面的人牆不散開,便是跪道天亮,也不會被人看見。可是這一刻段棠突然覺得很難受,並非是跪在這裡,跪在別人腳下難受。當初她在石江城的後衙一晚一晚的跪過,那時人來人往尚不覺得如何,這時也不會有多大的感覺。
須臾間,段棠的腦海閃過種種過往,有最近的有許久前的,太多太多,一切猶如醍醐灌頂。心理全是這段時日不知天高地厚的難堪,心裡錯位的難堪,認不清現狀的難堪。
最近這段時間太過得意忘形了,撇開秦肅的前世不講,他對自己已經有救命之恩在前,後來他又為此落了下殘疾,若恢復不好,這殘疾便是終身了。往日裡,他雖不會說話,但對自己也算是百般的謙讓。可段棠對他的前世是根深蒂固的不喜,逐漸的用內疚的外殼,換了得寸進尺的里子,不但認為秦肅的改變與聽話都是應該的,甚至還在悄悄的計較,要求兩個人最終的平等!
段棠雖天天喊王爺,可早忘記眼前這個人是靜王,每天都想要去改變他,認為他性格上有各種各樣的不足,想當然的要他變得自己想要的樣子,一個十全十美心底善良救世主!可是,他小小年紀,性格已是如此,必然和生活環境有很大的關係,無父無母又不得祖母不喜,叔父與堂兄又是搶奪了繼承權的人,這般的人只怕還不如一個陌生人有善意。生活在哪種環境裡,他若當一個善良的救世主,能不能活下來都是未知數。
他這十幾年也許經歷了別人一輩子都無法經歷的事,段棠卻把他當成小孩又哄又騙,一邊對他性格都是不滿,一邊又想要壓制他原有的本性。兩個人的相處,段棠對秦肅的所作所為,這在多少人眼裡,怕都是持寵而嬌。陳鎮江那麼討厭段棠,只怕也是看得明白。因為段棠根本不喜歡現在的秦肅,甚至怕他變成前世里那個傳聞中的那個戰爭狂人,一點點的改變他,何嘗不是對他這個人的全盤否決!
秦肅雖是遭遇了很多,可還是年幼,性格尚未未曾發育完全。他用自己的辦法活了下來,可是如果他信任的人告訴生活中的險惡都是假象,人人都是善意的,那他潛意識裡是不是也是如此覺得!這何嘗不是對秦肅所有一切都不認同!不管他的好,他的不好,都是否認的!若只改缺點就罷了,可段棠做的卻是想要重塑他,壓制他,讓他如段風、段靖南那般,任由自己為所欲為!
這個世界,龍生龍,鳳生鳳,人與人的身份地位,生下來就是不同的。門第之間就是世世代代都難以打破的壁壘,科舉也不能讓人一步登天。那些中了狀元,沒有家世、沒有官運的,何嘗有書香門第的資源,所以許多人中了狀元、進士,下一步便要要結一門貴親,人人都擠破頭的想到改換門庭,便是科舉也要三代,才能真正換了門庭。
歷代皇帝的娘舅家也有小門小戶,可同樣是做國舅,貴族與寒門還是有所區別!這世道怎麼能笑話那些竭盡所能想要向上爬的人?怎麼能冷眼看過去,覺得高高在上,不屑一顧,覺得自己能出淤泥而不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