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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寒冬臘月的天氣,牢獄潮濕冰冷,只有一身棉衣難以禦寒,身上多少都落下傷病。回到涼州後的養了幾日,今日才搬來一摞的脈案,要與段棠一起查看。
段棠雖在外科上極熟練,可針灸號脈依舊是個二把刀,如今有沈池在,以前自己記錄下來的脈案,便都能拿了出來一一問詢。段棠在豐古壩的藥鋪,雖然也有坐堂大夫的,但是這個時候的大夫都是比較封閉的,除非是自家的弟子,否則許多藥方、單方以及治病的手法,都不會外傳的。
段棠身為藥鋪的老闆,雖然也不能隨意查看這些,因事先與大夫們講好了條件,要留下脈案。藥鋪願意多付兩成佣金,如此這般,那些大夫也只是選擇性的留下脈案。
沈池這些年該是坐堂的機會很少,除了原先段棠看過的那些脈案,再有的就是秦肅自己的,剩下的還有不具名,他今日才開始整理的,這些病情寫的很清晰,該是與皇家有關的。皇家的脈案是不能隨意查看的,更不可能拿出來的,只有他這般特殊的身份,才能鑽了這樣的空子。
段棠現在翻看的是秦肅這些年的脈案,這些記錄極為詳細,比日記都要清晰。那雙腿的康復,看似簡單,可復健卻是漫長而痛苦的過程。這些記錄是從他回到京城開始記錄的,開始時,秦肅是為極為配和的,喝藥針灸與推拿,兩個多月的時候,開始學習站立,可一次次的失敗。
秦肅頭三個月的情緒上,也發生了極大變化。剛回京城一個月,還看出來什麼情緒,第二個月便開始有些輕微的焦慮。沈池從以前的脈案上,就對情緒上的變化極為敏感,是以對這些記錄也極詳細。雖然沈池沒有記錄這是焦慮,但是段棠倒是看出來這是輕微焦慮的症狀。
秦肅到達京城後兩個月,派遣徐年前往石江城後,開始徹夜徹夜的難以入睡,脾氣暴躁,一點小事就大發脾氣。過完年後,約定最長的三個月也過完了,秦肅已不肯治療,不肯喝藥,甚至不怎麼吃飯了,似乎有了早期的抑鬱躁狂症,甚至打殺了身旁伺候的人,為此皇上親至了靜王府。
沒兩日,皇上便派人護送秦肅去了石江城,在石江城兩個月里,他整個人似乎陷入了一種混亂里,一會想要快點治療,一會拒絕治療,每日派遣大量人手出去,一次次的遷怒周圍的人。常常自言自語,在一個地方一坐一天,若被打擾,就會大發雷霆,待人極為苛責。
三個月後,秦肅終於放棄回到了京城,整個人骨瘦如柴,每夜每夜的不睡覺,坐著四處轉悠,不知找什麼。皇上眼見如此,讓御醫會診,可惜並無良方。皇上將秦肅接回宮中,依舊如此,狂躁時十多人按不住,甚至開始自殘。御醫無良方,只有整日將人綁縛起來,秦肅似乎已經出現幻象,一個人自說自話,幾天幾夜不吃不睡,幾次差點將送食的宦官掐死。
皇上張貼皇榜,尋找段家人無果後,聽從沈池建議,讓秦肅再次回江南,四處走走,大江南北親自找人。皇上親自許諾秦肅,若能正常進食,便准沈池所奏。月余後,秦肅離開京城時,又到了一年的初夏……
沈全悄無聲息的進來,將一碗藥放在沈池身側。沈池一口將碗中的藥飲盡,這才喝了一口白水,看了眼不停落淚的段棠。
沈池從盆架上的拿起手巾,用涼水濕了濕,遞給了段棠,低聲道:“這些都過去了,本不該讓你看的,可他的病尚未好,許多治療還是要繼續的。
屋內的溫度很高,窗戶開了一條縫隙,正好能看到一樹梅花。
段棠接過手巾蓋住了眼,依舊覺得眼睛酸脹:“他的腿,沒有好徹底嗎?”
沈池搖頭道:“陳鎮江不是告訴你了嗎?他那個傷,並非是腿傷引起的,我左思右想,可能也是心病。”
段棠拿掉了手巾,蹙眉道:“心理障礙?……可心理障礙的行程,都是有條件的。若沒人碰過他,他也沒有碰過別人,該是不會。何況,他雖是有潔癖,可我與他相處時,也有觀察過,他似乎也沒有到病態的地步……”
沈池長出了一口氣:“是以,我才和陳統領說過,這病只有你能治……”說著話,將一側起居注,交給了段棠,“晚上回去看看,看完了,咱們再說。你不知道的太多,有些事我也不好同你說。”
段棠看了眼手中泛黃的冊子:“如此機密的東西,怎麼在你手裡?”
沈池道:“皇上讓徐年送來的,讓我多看看,是不是能對症下藥。”
段棠抿著唇:“我們兩個在一起,也少不了親密的行為,我見他不像……”
沈池與段棠討論這件事來多少有些尷尬,雖然沈池行醫多年,已比這個時代的人開明不少,可這般的事,他依舊是三緘其口,更不好與段棠說。想來,此時身側若坐個同行,會更好些吧。
段棠再次的坐了回桌前,翻開了第一頁,可心裡卻極煩亂。上面的字一行行的,可一個字都看不進去,這起居注幾乎算是秦肅的生平了,尤其是他的父皇還活著的時候,他是唯一的兒子,還是嫡長子,未來的皇太子。
可這一生,他的轉折似乎比所有的人都多。人生的二十年都在三本起居註裡,該是還有別的記載,最後一本還有比新的記錄與筆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