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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第一次聽到凌蕭的豪言壯語,我忽然覺得皇子們想要爭奪皇位或許不單單只是因為那至高無上的權利地位,更為了可以替活在自己國家的人民獻出赤忱熱血。若是凌蕭能成為帝王,定然可以成為千古明君。
不過他說四哥?我詫異道:“ 四哥是?”
凌蕭瞟我一眼:“ 赫連殿下在凌國做質子,那麼同樣凌國也得給出相當的誠意,四哥凌衍便是凌國的誠意。”
我心中五味雜陳,再無話語。庭院裡叫不出名的花兒逐漸凋謝,一瓣一瓣落滿泥地,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
“ 你若還是想見赫連殿下,我要先同他們商量一番。” 凌蕭打破沉默,他終究不忍心我滿懷愧疚。
“ 嗯,謝謝你。”
“ 對了,梨月最近在照顧赫連殿下,所以她可能無法過來給你送吃的了,我安排了其他婢女做這些事情,這樣沒關係吧?”
我剛端起茶杯的手狠狠一顫,墨綠色的茶水灑在手背上,白皙的皮膚瞬間變紅。凌蕭緊張地替我端去茶杯,不住抱怨:“ 你怎麼回事?也不會小心點,看,都燙紅了,來人,拿盆涼水來。”
凌蕭把我燙傷的手浸泡在涼水中,實際上我真的沒什麼特別的感覺,只是心裡有點沉甸甸的感覺,我輕咬下唇:“ 先別說了。”
凌蕭疑惑地抬頭:“ 什麼?”
“ 不要告訴赫連荒我要見他的事了。”
凌蕭歪歪頭:“ 為什麼?”
“ 因為我突然不想見他了,若他問起我來就說我吃的好,睡的好,不必他掛念,若他沒有問起,那自然最好,你也什麼都不要提,好嗎?”
凌蕭用奇怪的目光打量我許久,點點頭:“ 好。”
凌蕭一走我這裡就冷清的多,他畢竟忙著布施,不能常來看我,我經常一坐就是一整天,呆呆看著花瓣凌落。
不過好在由於這病我對冷暖的感知越來越弱,睡覺時間也越來越長,常常是睡一整天才會有一兩個時辰的清醒,我深知自己回到原來世界的日子已經不遠了。但我知道不能就這樣回去,否則這裡數百人的性命就會因我而喪生。
這一次睡的更久了,聽婢女說我已經睡了兩日了,凌蕭方才來過又離開了。我讓她扶我坐在案几上,磨墨寫字。剛寫完我又撐不住,趴在桌子直接睡過去了。
我再次醒來時已經是三天後,案几旁有人捧著我狗爬字正仔細閱讀,我跌跌撞撞衝過去,隱約看清他的樣貌後我舒了口氣。
他走來扶我坐在墊子上:“ 你怎麼下床了?”
我看向他:“ 你看完啦?”
縱然樣貌有些模糊不清,我依然看到他顫了顫:“ 你寫這個做什麼?不會指望父王憑你寫的這些就放過他們吧。”
“ 你知道父王最疼愛我,而且他對我有愧疚,我用原諒他賜婚秦黎的事換回這些人的性命,他應該會答應我吧。” 我篤定的說。
“ 萬一父王不答應呢?那你的遺書還有什麼意義?” 凌蕭的聲音遙遠但充滿憤怒。
“ 不會的。” 我露出自信的笑容:“ 他一定會答應我的。”
“ 你居然還在裡面提出不許再賜婚給秦家人,讓赫連殿下和四哥各自回國,讓靈芸出宮,還讓,”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他提到赫連時,目光越過我,投到我身後。
我不懷好意的笑起來:“ 繼續說呀。”
凌蕭把紙張拍在案几上,對我怒目而視:“ 別人的事情都安排好了,那你呢?”
他的眼淚砸在紙上,墨跡暈染開來,我支起上半身越過案幾,伸手撫在他的臉頰,細膩濕潤的感覺不太明顯,可他心底的痛苦卻透過我的指尖直擊我的心臟。
“ 你不用難過,是人總會有死的時候,即便我的肉體消亡,可只要你沒有忘記我,那我就不算真正的死亡。”
“ 可我再也見不到你,再也聽不到你說話,再也沒有如你一般懂我的人,這不是死亡是什麼?” 凌蕭顫抖起來。
“ 凌蕭,你雖然是我弟弟,可我一直以來都把你當成朋友看待,我能相信的只有你,答應我,說服父王,讓他完成我的遺願。” 我抓住他的肩膀,死死盯住他的臉,想要看清他的表情。
“ 你不會死的。” 身後冷峻的聲音讓我打了個寒戰。
我下意識轉過頭,一個模糊的人影就站在我身後,我用眼神逼問凌蕭:什麼情況?
凌蕭沒有回答我,赫連荒倒是說話了:“ 明日我便要喝下顏織制好的藥,若我能活下來,你便有救了,若我的生命就此到頭,你也不必愧疚,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
凌蕭不知何時悄悄溜了出去,赫連荒把我按在他的懷中,熟悉的氣味充斥我的鼻間:“ 只是,我還想見見你,就不顧他們的阻攔出來了。”
“ 你這又是何必?” 我嘆口氣,心裡堵塞的感覺越來越強烈:“ 我哪裡值得你去做這種事。”
“ 因為我喜歡你呀。”
陽光穿過門扉為屋內的一切穿上金色的紗衣,粉紅色的合歡花開出流蘇一般的花束。大雁從空中掠過,在地面投下一片陰影,野兔誤以為鷂鷹捕食來了,驚的跳起來狂躥。
我的神識隨著南飛的大雁不知停在哪裡,胸中的跳躍讓我的大腦短路,這是他第一次明確跟我告白。我張張嘴不知道說什麼好,突然發現自己並不是那麼想回家了。
“ 若這次我們可以平安無事,那你就和我在一起吧。” 他的語氣不容置疑。
我呆呆的看著他,很久不知道作何反應,我把耳朵湊近他:“ 你說什麼?我沒有聽見。”
無聲的嘆息落在我的心上,我知道他肯定對我很失望,可我不想再隨意下決定了,哪怕是臨死前的安慰也不可以。我承認我很怕受傷,我害怕他會是第二個秦黎。
“ 沒什麼,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目送他挺拔的背影消失於門口,我跌坐在地,困意一陣陣襲來,說起來今日倒是清醒的時間延長了許多。雙目漸漸闔上,所有身體機能慢慢失去作用,睡著前的最後一刻,我突然想到現在似乎是九月份了。
☆、回到皇宮。
車輛川流不息,人來人往。堵塞的立交橋上鳴笛不斷,我站在馬路上茫然地注視來往的車輛,即便有人站在路中間車子也絲毫沒有減速的念頭。我來不及想怎麼會在這裡,一輛小貨車打著雙閃沖我奔來,速度之快足以撞飛我。
我想要躲閃,腳像被訂在地面上一樣,根本動彈不得,眼睜睜看著車子伴隨鳴笛以飛速沖向我。
一雙有力的手將我拉開,天地之間一瞬間變成漆黑,只有我和他是唯一的白色,他穿著一身古裝,衣袍翻飛,絕美的容顏現出薄怒:“ 你不要命啦?怎麼就不知道躲呢?”
我想要謝謝他,可是喉嚨里仿佛堵著千斤重石,吐不出任何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