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脖子上的血已經止住,我死命按在傷口,體外的痛給了我暫時的清明。薛梨月明顯占了上風,與她對峙的已不足半數,可她明顯有些體力不支,出手速度在不斷減慢。
赫連荒怎麼還不來,我快支撐不住了,眼前時不時冒出黑色斑點,像黑暗中的惡魔想奪取我的軀體。
就在這時,薛梨月的面前僅剩最後一人,她的額上爆開青筋,雙目赤紅,黑衣上的破口露出白皙的肌膚以及鮮紅的骨肉。她再沒力氣剜出這最後一人的心臟,只是用盡力氣將他拍飛,看他吐血倒地不起。
她往我這裡走來,每前進一步,地上便留下一攤血水,不知過了多久她終於來到我的面前,她從袖口拿出小瓷瓶扔到我面前:“ 解藥。”
言簡意賅,我知道是什麼,但我沒有動。
“ 怎麼?懷疑我?” 她自嘲一笑。
我搖搖頭:“ 沒有,我是想說,”
時間仿佛靜止,我能看見薛梨月身後的一雙手正以光速飛來,快到不及我的一次呼吸,快到嘴裡的吶喊還沒冒頭,快到飛鳥來不及展翅。如同鯤鵬飛躍過我的頭頂,兩個人的影子從我頭頂翻過。
幾乎是一瞬間發生的事情,我下意識伸手,兩個人在空中一頓,不再墜落。一手抓住松柏,一手抓住薛梨月,身體快被這股力道撕扯成兩瓣。幸好薛梨月帶著手套增加了摩擦力,不然我肯定支持不住兩個人的重量。雖然她的金蟬絲手套嵌進我的肉里,很疼。
“ 你放開我吧,不然連你也會被拖下來的。” 薛梨月現在的狀態近乎癱軟,她肯定沒辦法解決那個拖累,我必須堅持住。
“ 閉嘴!別說廢話,保持體力。” 手往下縮了一個指節的距離。
她下面的黑衣人死死抱住她的腿不鬆手,甚至還妄圖順著她爬上來,只是他見越動下墜的越快只好假裝屍體。
“ 我很奇怪,你一向說只給傷害你的人三次機會,為什麼偏偏給殿下和我那麼多次?”
那還用說嗎,當然是沒怪你們呀!但我不敢說話,只是喘口氣都能感覺到右手不斷墜落。我用指甲摳住樹幹,再一個指頭一個指頭的挪過去,體內和體外的疼痛相抵,倒讓我的感覺遲鈍起來。也多虧這樣才能讓我繼續堅持下去。
“ 其實我知道很多事情你都是清楚的,你之所以不報復殿下是因為你很早就覺得他對你很特殊對嗎?” 她還在喋喋不休,真是的,不知道我都快堅持不住了嗎!
“ 殿下對我來說也很特別,愛屋及烏,所以我也很喜歡你,以後和殿下好好活著。”
我心頭一跳:“ 不許胡說!我一定能救你的。不許鬆手,明白嗎!”
指頭繞著樹旋轉滑過半掌的距離,雖然話是這麼說,但再沒人來幫我的話,我恐怕撐不過兩分鐘。掌心的汗水還在往外滲,手與樹的摩擦力在不斷減少,我可能撐不下去了。
左手鬆開粗糙的樹幹的同時,右手的重量一起消失,我跌坐在岸邊,茫然地望向懸崖下。黑衣女子在空中飄飛,像仙女完成試煉即將飛入天宮。她的眼角有一顆世間最珍貴的珍珠,圓潤通透,她的嘴角動了動。
直到看不見她的絕世容顏,我才低頭看著自己的手,米黃色的金蟬絲手套扎進手中的血肉,可我完全感覺不到疼。內外的平衡一被打破,意識完全被吞沒,我仿佛跌進無盡的深淵,只能聽到絕望的哀嚎。
“ 和殿下好好活著。”
我猛地坐起來,掀開被子,不管不顧就要往外沖。一雙有力地手及時阻止了我,把我按在床上。我看清了來人,緊緊抓住他的手:“ 梨月,梨月呢?”
赫連荒認真望進我的眼中:“ 懸崖底下發現了她的屍體,和一個男人的,她,死了。”
“ 她是為了我,如果她不來救我,她就不會死。或者那時候沒有發病,我們肯定逃走了,就不會一直待在懸崖邊。都怪我,都怪我!” 淚水模糊雙眼,寬厚溫暖的胸膛替我擋去能讓我崩潰的風雨。
“ 沒人怪你的,梨月若不想救你,她大可不必在去皇宮偷完解藥後還去找你,她救你是因為她真的在乎你。” 充滿磁性而柔和的話鑽進我的耳中,讓我的情緒平靜下來。
“ 對不起,我總是給你們添麻煩。” 淚水打濕他的錦袍,可他只是安慰地撫摸我的後背。
心好累,真的好累,一切說到底都是因為我在皇宮的身不由己,今後還要經歷什麼?要必須忍受我在乎的人一個個離我而去嗎?我不要,若是那樣,我情願先離開的是我。
窗外的鳥兒撲棱著翅膀飛向遙遠的天際,廣袤無際的天空張開它的懷抱迎接這個小小生物,白雲也在歡呼雀躍。一切都是那麼美好。
一切就像浮光掠影,赫連荒被封為太子,搬入太子府,沒過多久皇上重病把監國大權交給赫連荒,到了年底正式冊封為幕宣皇,登基稱帝。而我也成了他的皇后。
事情也如我所料,皇上娶誰從來不止是他一人能說了算的,要求赫連荒選秀的奏摺足可以堆滿整個皇宮,他雖然至今不為所動,可我知道總有一日他會妥協。
太上皇和皇太后雖然為了保持自己守信用的形象,不曾施壓讓我妥協,但他們也旁敲側擊了無數次。說真的,我累了。
三月天的夜還是很冷,可赫連荒的御書房已經很久沒有點過暖盆,他總說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我遣退磨墨的小廝,自己去替他研磨。
“ 你來了,吃過飯沒有?” 他總是這樣,能夠第一時間發現我的到來。
我繞到他的背後替他揉肩:“ 今天有糖醋排骨,你要吃嗎?”
他拉過我的手,一陣天旋地轉,我跌入他的懷中,他低頭嘗試般碰觸我的唇,見我沒有反抗,加深了唇齒間的交流。
半晌,他鬆開我,不懷好意地笑著:“ 嗯,很好吃。”
我羞得滿臉通紅,離他遠遠的繼續研墨,清清嗓子準備說話。
“ 你知道為什麼每次我都能知道是你來了嗎?”
話被堵在喉嚨里,我只得順著他的話說:“ 為什麼?”
“ 因為每次你來的時候,我這裡跳得很快。” 他的右手扶在心口的位置。
想說的一切如同魚刺卡在喉嚨,吐也不是,吞也不是。心臟在劇烈跳動,他總是這樣,能看出我在想什麼。之前被他岔開多次,這次我必須說出來。
我嘆口氣:“ 大臣還在讓你娶妃吧?如今三國剛剛統一,內在還很混亂,你我都知道娶了姜雨思的好處。放我離開吧。”
他的眼神驟然變化,手背上的青筋凸出,毛筆在他手中斷成兩截:“ 你想都不要想,若你要離開,除非我死!沒有姜大將軍,我一樣可以解決內亂,統一大陸!”
“ 你為了這個皇位步步為營了多少年,難道你想為了我面臨失去這一切的危險嗎?”
有涼風透過窗戶fèng隙吹進來,燭火幾明幾暗後,傲然挺立。他定定注視我:“ 如果是為你的話,放棄這一切又有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