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
因為是太子冼馬,許辭便被特許跟著太子。便是他不跟,太康帝也會命他跟隨在旁,不離左右。而顏四、顏牛作為別駕從事,理所當然另駕馬車隨侍左右。
太子命暗中保護的精甲暗影一部分守著東宮,一部分回了暗衛樓。竟然令太子數日內三次被襲,錘鍊的還不夠。
李昊琛唯獨將武功輕功最高的墨夜留在身邊,隨時保護一干人等。而如今鎮北軍隊暫時休整,軍中無事,公孫拓就把公孫御扔給了太子殿下,讓他帶著一塊出去長長見識。
如此,東巡一行人便定下了這六人。
太子東巡一行人定下之後,收拾好東西,不久便悄然出發,幾人商議先乘馬車到揚州,再從揚州走水路先到蘇州。
這一行人為不引人注意,格外低調。連皇家馬車都未用,只是從路上買了一輛馬車。單看陣仗,儼然是幾個普通公子結伴出遊,一點都不像高官出巡。
可再細看幾人由內而外自發而成的氣勢,卻令人不敢小瞧。
李昊琛不喜坐馬車,騎著踏炎上路,而許辭也應景地騎上了焰火。結果就成了顏四、阿牛和公孫御擠在一輛馬車裡乾瞪眼,墨夜充當馬夫。
而李昊琛、許辭悠然結伴而行,將馬車不遠不近地甩在後面。
踏炎、焰火在路上時不時地卿卿我我,看的許辭很是吃味。
一行人就這樣慢悠悠走走停停,路上居然也沒有遇上任何行刺。半月之後,一行人已到了距離揚州城門還有十幾里的官道上。
這官道之上人數稀少,極為空曠。
兩旁枝椏早已長出翡翠色的嬌嫩細芽,鳥啼幽鳴。
李昊琛和許辭縱著兩匹馬邊吃嫩糙邊往前行,踏炎、焰火本是吃得甚歡,卻突然一道身影從樹後衝出,踏炎還好,鎮定自若。只是焰火被嚇退兩步,嘶鳴數聲。
許辭控住焰火,定睛一看,那是個頭髮灰白糟亂、衣衫襤褸、滿臉皺紋的老嫗。
那名老嫗不管二人,直衝他們身後的馬車而去。墨夜因要現身於人前,便穿了一身粗布麻衣,易容成憨厚馬夫模樣。
他見有人衝來,便以為是刺客,正要出手,卻見來人跑到馬前“撲騰”一聲跪下,不住的磕頭,嘴中口齒不清地哭嚷著“冤枉”。
這名老婦這兩年多,每日不做旁事,只躲在京都到揚州的管道樹木後面,待有馬車便一衝而出。
因為女兒之死,她神志不清瘋瘋癲癲,可心中卻猶記戲文中常聽的青天老爺斷奇案。戲文里便是冤屈者攔馬車呈血書伸冤,方正法行兇者。
卻說這名老婦,本是貧苦人家,丈夫早亡,徒留一女。這女長到二八年華,美麗動人,便被遊手好閒的揚州知府小兒子看上了。
這小兒子素來目無王法、霸道兇狠,二話不說,就把人給擄了去,強要了老婦之女。可說那女子竟是忠貞烈女,而且早已許了人家。
如今失了身子,已是不想活了。於是寫下一封血書留給未婚夫,投井自盡,撈上來時還死不瞑目。
那未婚夫忌憚揚州知府權勢,也不敢伸張,就把血書還給了女子母親,也就是這位老婦。
老婦告到衙門無人敢管,揚州知府為替子洗白,便反咬那女子一口,說是她勾引在先,只為嫁入林家。jian計未成卻被未婚夫得知,羞愧之下才投井自盡,最後判了個死去女子放/盪之罪。
這位老婦聽到女兒慘死卻還被冤判,怒火攻心,便開始瘋瘋癲癲。那血書竟也從衙門手裡搶了過來,因事情鬧得很大,知府不敢公然搶奪,而老嫗又已是呆呆傻傻,滿口胡話,便由她去了,打算日後再偷偷拿她來封口。
那老婦雖然傻了,卻知道她若是進城,會有人將她抓起奪了她的血書。
便整日藏在官道兩側樹林裡,也不敢離揚州城太近,時時在揚州城外十幾里的官道處徘徊。白天便攔馬車伸冤,晚上就藏在山洞中睡覺。
揚州知府抓她不住,而事情又過去已久,便不再管她。反正已經是個山野瘋婆子,誰會信她的胡話。
如此過了兩年多過去,老婦仍是不死心。
今日見墨夜他們的馬車過來,便又捧著那封寫在麻布上的血書衝出。
一上來便是數個響頭,將血書高高舉起。
她如今口齒不靈,神志不清,卻唯獨還記得為女伸冤一事。
顏四下車接過老婦高舉的血書,老婦一雙眼睛死死盯著那封血書。
曾有數次,有馬車停下,車中之人拿過血書看後卻要一撕了之。
幸好老婦發現及時,發狠奪過血書。
此事經歷的多了,老婦再不敢將視線從血書上移開,唯恐這人也跟那些人一般,要撕了這唯一的罪證。
顏四將血書看了一遍,臉色微變,便將血書呈給了李昊琛。
血書上是那女子的血淚史,詳細講述了揚州知府的小兒子林百福如何將她強虜回府,又如何強迫威脅於她。
許辭就在李昊琛身邊,脖子一揚就可看到內容。
看著這份破爛、已有些年份的血書內容,再看看面容蒼老、神情緊張的老婦,許辭雙眼泛紅,手攥的發白。
李昊琛也是一臉寒色,要把周圍凍成寒冬。
許辭望了李昊琛一眼,見他微微頷首,便下馬攙扶起老婦。聲音柔和道:“大娘,且放寬心。此事我們管了,您且先去馬車中休息。”
老嫗在此留滯兩年多,這是第一次聽到有人答應要管此事,也不論對方是否有此能力,又是要跪下磕頭感謝,老淚橫流,看的一眾七尺男兒心中悽然。
世間唯有母愛,不計回報,能做到此。
公孫御見狀從馬車上下來,將老嫗攙扶進馬車內。自己出來坐到墨夜身旁一同駕馬,而車內,顏四素來善言,老嫗雖口齒不清,但顏四耐心引導,一路下來便也得知了前因後果。
揚州勝地,富饒安居,本該是易居之地。
地方知府卻自以為天高皇帝遠,目無王法,在地方作威作福,欺壓百姓,端的一副土皇帝的架子。
如今他們知道的只這一件,被光鮮亮麗掩藏在背後的污穢渾濁,還不知有多少。
許辭抿唇,想起了母親前世被誣陷致死之時。
那時太子又一次出征,而他又在揚州任職,未曾得知。等回家後卻只看到黃土一培。罪證全毀,自己無力伸張。故而此時因老嫗替女伸冤,引他想起此事,他感同身受,顏色極為蒼白難看。
見許辭臉色不對,李昊琛下馬過去,一把將他他攬進懷中,拍撫後背,“害怕了?”
許辭將臉埋進李昊琛胸膛中,靠著他的身軀借力站正身體,聲音悶悶地:“不怕。我只是恨這地方蛇蟲,欺壓百姓、目無王法,真是該死。”
李昊琛將許辭攬得更緊,想用自己的身體溫暖小辭,他的臉色太難看了,仿佛瞬間就要暈倒,“放心,自是不會讓他逍遙法外。”
第25章 進入揚州
馬車裡的顏四掀簾見許辭身體不適,很識時務地拽著阿牛下車,兩人一人一匹牽起了踏炎和焰火的韁繩。李昊琛望了他二人一眼,攙扶著許辭便坐進了馬車裡。
馬車重又開始前行,踏炎和焰火除了它們的主人都不准旁人騎在身上,阿四阿牛隻好牽著走,墨夜見狀將車趕得極慢。
那老嫗姓黃,黃大娘已從方才激動中緩過神兒來,精神又開始恍惚起來,見兩人坐到自己對面,就歪著頭眼露好奇地打量起二人。
兩個娃子都是極好看的模樣,年長高大的男子溫柔地將粉粉嫩嫩小娃倚靠在自己身上,那眼神真是柔情似水。
粉嬌嬌的小娃娃臉色蒼白憔悴,讓黃大娘看了都有些心疼。
她痴痴傻傻地,時而清醒,時而渾噩。
此刻她尚還清醒幾分,便擔憂地皺皺眉,朝李昊琛道:“你娘子舟車勞頓,要休息才行。”
她見許辭長得白白嫩嫩的,眉眼間又很漂亮俊俏,便以為是個女子。而男子對她又是如此親昵,除了夫妻不作他想。
李昊琛的手正置在許辭後背輕輕灌輸內力,以緩解許辭不適。聽到黃大娘這麼說,手不可察地一頓,難得開口解釋:“他是男的。”
許辭這陣難受來得猛去的快,壓制下去前世無助的心情,臉色已是緩和了很多。
此刻聽到黃大娘這麼說,他蒼白的臉上便泄露出一絲淺淺的笑意。
李昊琛雖有所解釋,大娘卻是不信。
如此嬌滴滴的新娘子,怕是男子不願娘子被旁人覬覦,才讓她著了男裝喬裝打扮,但嬌嬌嫩嫩的皮膚卻是怎麼也藏不住的。
大娘露出一副‘我懂你’的嚴肅表情,看了依偎在一起的兩人一眼,也沒再反駁什麼,認真地點點頭:“好,好。你說是男的,便是。”
不知怎的,李昊琛聽了這話,不自覺低頭俯視了一眼臉色蒼白卻掩不住俊美容顏的許辭,突然覺得自己貼著許辭的地方火熱火熱地燙人。
在軍營五年,將士們每每都有精力旺盛之時,軍中自然是有軍jì供給大家發泄。
但一來他素有潔癖,不喜旁人碰觸;二來他心中總有殺欲升騰,蓋過了那什麼勞什子的男欲,常需寒潭壓抑。
故而雖然他如今已有十九,卻潔身自好,還是個雛。
放在平時,有哪個人敢這麼跟煞神李昊琛說話的。
可如今他身旁有許辭,他方才看許辭的眼神溫柔寵溺,哪還有半分陰冷寒冽。
再加上黃大娘神志不清,對李昊琛周身氣息感受地不太分明。
她只看到李昊琛對許辭關懷備至的模樣,就當他們是新婚燕爾、柔情蜜意的小兩口。
黃大娘說話又是一臉嚴肅認真的表情,李昊琛竟然生出一種秀才遇上兵的無力挫敗感,對著一個老嫗啞口無言了。
許辭低頭悶笑,心中不斷拍掌叫好。
大娘,幹得好。
“咦,小伙子,我說你娘子這般虛弱,莫不是有了身孕?”黃大娘不知道自認為的善言善語已經撩撥了兩人,頓了一會兒“咦”了一聲又繼續火燒焦油,“我當年剛懷月兒那陣兒,身體也很是虛弱,我當時還不知道,下地幹活兒時暈倒了才知呢。哎,小伙子,你們要不進城了請大夫給你夫人把把脈,看看是不是有喜了?”
許辭大窘,趕緊出言打斷黃大娘:“大娘,您揚州城裡可還有住處?”
黃大娘一聽此話神色頓時黯然下去,“不瞞姑娘,我已兩年多未入揚州城。之前城南確是有間茅糙屋,可如今過去兩年多了,也不知在是不在了。”
許辭被這句“姑娘”弄得哭笑不得,可看到黃大娘一臉認真的模樣,又不好出言反駁。只能擺出更加嚴肅的表情,“大娘,我是男的,記住!”
黃大娘呆呆地點點頭,算是知道了。
七人走了一上午,終於走到了揚州城門外。只見揚州大門外,排了長長的一條的隊伍。雖說揚州城是上州大城,繁華富饒,可也不該如此多人。
顏四趁著排隊之際,向前面的人打聽了一番。
原來再過五天便是揚州城一年一度的牡丹節,今年的牡丹節不僅會選出牡丹之王,還會選出牡丹仙子。
周圍各縣各城紛紛聞訊而來,有些是來看純粹熱鬧的。
有些是帶著精心栽培的牡丹,前來參加牡丹之王的競賽。還有的則是帶著女兒來參加牡丹仙子的比賽,若是能進個三甲什麼的,這以後可就能許個不一般的夫家,飛到枝頭做鳳凰。
剩下的呀,便是看準了牡丹節時揚州城人多,打算來做點倒買倒賣的小本生意的。
入城的人變多,守衛便鬆懈下來。
揚州守城的士兵只是收了入城費之後,便讓幾人進了城。
刺史巡訪,本該有當地知府或是縣令接待。但幾人以李昊琛為首,李昊琛說住客棧,他們便往客棧而去。
幾人本打算挑個中上等的客棧住下,可顏四問了四五家,不是已經客滿,便是早就預定好了。走著走著,幾人便走到了揚州最大的客棧——“怡香居客棧”。
怡香居客棧的夥計也都是見過世面的人,雖說眼前幾人衣著可以用樸素來形容,可他們手裡牽的那兩匹馬,那可是上上等的寶馬良駒,這一行人定是簡衣出行的公子哥們。
兩個迎客的店小二見狀趕緊迎了上來,接過顏四阿牛手中韁繩。
顏四進去問了一下,這個客棧總算是還剩下八間客房,他們如今七個人,尚有剩餘。顏四趕緊把錢付了,生怕一個晚了被後面的人搶了先。
吩咐店小二將馬牽到後院馬廄里好生照顧好,顏四這才走到馬車前請兩位主子下馬。
許辭在車裡用一張毯子將黃大娘從頭到尾罩在裡面,只露出一雙渾濁的雙眼。
黃大娘女兒這事兒他們不知道在揚州鬧到了什麼程度,但從她連城門都不敢進這點來看,怕是這事兒當時鬧的動靜肯定不小,否則知府也不會動用衙役滿城裡找人。
許辭怕大娘被認出,索性把她藏起,不讓人瞧出什麼端倪。
這麼一拾掇就耽誤了些功夫,等幾人下馬進客棧,便看到阿牛跟幾個人起了爭執。
對方是三男兩女,均是一身華麗錦袍,富貴逼人。
阿牛不善言談,正爭得面紅耳赤。顏四見狀趕緊走上前,將阿牛拉到身後,臉上一副溫柔儒雅的模樣,問道:“幾位有何貴幹?”
其中一位粉色衣裳的女子見許辭、李昊琛也向這邊走來,便指著顏四身後的阿牛尖聲道:“你這男人,當真小氣。你們幾個都是大男人,擠一擠勻兩間房出來讓給我們怎麼了?”
許辭聽了眉頭一挑,鬧了半天,原來是搶房間的,“你這小丫頭,忒是蠻不講理。凡事講究個先來後到,我們先付了房錢,憑甚要讓給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