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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氏生了女兒許梓穎沒多久,王氏終於也有了孕。
趁著王氏有孕萬事不管之際,許長宗偷偷將那些從王府遷來的下人找了些由頭賣了,又買了些新下人,總算是來了個眼不見為淨。
哼,整日裡對著的都是王府的下人們,總讓他想起在王府寄人籬下的感覺。
等王氏生完許辭再一看大換水的許府,頓時心凍得是拔涼拔涼地,心灰意冷。
自此之後許長宗私下更是變本加厲,他當官不久,根基尚且不穩,不好駁了同僚的示好。再加上他精力旺盛,就受了人情,一年裡又納了一房妾室、收了兩個通房丫頭。
其間這些妾室丫頭僅僅兩年時間便為許長宗添了兩女一男。
一個通房丫頭趙氏生的還是龍鳳胎,許長宗一高興,就將她抬了做姨娘。這一對龍鳳胎分別叫梓建、梓玉。
另一個通房丫頭沒福氣,生下一女就撒手人寰了。
王氏見女孩可憐,便過繼到了自己名下,當親閨女一樣養著,起名梓嫻。
剩下一名妾室楊氏這兩年沒有生育,漸漸被許長宗冷落。
一年連納三人,兩年連生兩女一男。
心疼女兒的王員外氣的出了面,放言若是許長宗再納妾室,就收回許府,讓他們統統滾蛋喝西北風去!
許長宗這才收斂下來,安心過起日子。
到此為止,許長宗後宅之中有一位妻主王氏,三房小妾林氏、趙氏、楊氏。
孩子有三男三女,年紀從大到小分別是長男許梓涯、長女許梓穎、二男許梓清也就是許辭、三男許梓建、二女許梓玉、三女許梓嫻。
許府現如今可說是人丁興旺,盡享天倫之樂。許老太太直樂的合不攏嘴,直道自己生了個好兒子。
因王員外要挾許長宗的事情,令其失了面子,許長宗最終徹底與王氏撕破臉皮,不再給她好臉色看,也再未留宿她房中。
而王氏只管著教子主家,再不過問許長宗一分半毫,兩人夫妻之情名存實亡。
第4章 太子殿下
許長宗看到那娃娃形的人參,差點沒把舌頭咬下來。
他這個兒子對太子倒大方,怎麼對他老子的時候就沒見這麼大方過!
這人參一直在王氏那兒放著,他之前想要來給林氏補身子。
可等他要的時候,王氏說兒子體虛,已經拿給許辭當誕辰禮物了。
雖然他也知道小孩兒吃這等補品反而有害無益,但王氏都說給了許辭了,他也不便再開口相要,此事便作罷。
如今,這人參就在眼前,卻只能是有緣無分。
嘔了一口痰,許長宗只好道,“那你來吧,下朝後我向陛下請示一二。”說罷也不等他,徑直出了門。
許辭屁股疼,不敢左右大步跑,念孝拿著人參,念白背起許辭在後面一陣狂追。
將許辭舉進馬車,念白念孝就不能在旁邊伺候著了。
念孝將梧桐木匣子遞過去,對著許辭一陣擠眉弄眼,許辭只當沒看見。
馬車顛簸,雖然車廂中鋪有軟墊,許辭也不敢坐下。他懷中抱著梧桐木匣子將大腿疊在小腿上,跪坐在馬車一角。腰儘量挺得筆直,不讓屁股碰到車廂板子。
父子倆兩看生厭,都不說話。
許長宗打量著許辭,他今日外衣著了一件純白長袍,衣角處繡著暗灰色的蘭糙,頭髮束地高高的,頗有精氣神。
外面罩著的大紅色斗篷,毛領用的是一整張赤狐毛皮,全京城估計就這麼一件。
赤狐向來難得,許辭身上只這一件斗篷,就價值不菲。
再看看自己,一身洗了又洗的朝服,真是越看越自卑。
越想越有氣,許長宗乾脆扭過頭,不再看他。
轉頭時卻發現許辭額角有冷汗留下,心下暗慡,讓你個熊孩子在你老子面前端架子!
不過還是掀開帘子,讓馬車慢些走。又將自己身下的軟墊抽出,折了折,塞給了許辭。
畢竟是自己的親兒子,雖然氣他頑劣,那般對待梓涯,可也不能眼看著他受委屈。
許辭愣了愣,接過軟墊,道了聲“多謝父親”,也不客氣,直接就塞到了屁股底下。
他向來吃不了虧,能舒服的時候絕對不會讓自己難受一分。
行了大約兩刻鐘的時間,馬車就到了宮門前。宮門兩側已整齊排放了數輛馬車。
接下來只能許長宗自己一人進去,等下了朝請示完皇上才能再出來帶許辭進去。
車夫將馬車牽到最右邊末尾擺正,許辭這才慢慢挪下了馬車。
在車上顛簸了一路,跪坐地腿腳都麻木了。
今早又下了場小雪,到如今還沒停,粗糙的大理石地面上已經鋪上了一層薄薄的白雪。
許辭小心翼翼地將腳印印在薄雪上,等著麻木刺痛的腿腳慢慢恢復知覺。
坐他是不敢坐了,如今站著也受罪。
小心踱著步子,許辭仰頭望向東方漸漸升起的朝陽。
冬日裡的太陽暈紅恬靜,如一團沾了水的硃砂,浸染了周圍的天空。
“這不是許家二爺嗎?”
聽到有人在叫自己,許辭回過頭,登時眼前一亮。
“周公公,早呀!”竟是伺候在太子身邊的太監。
給太子伴讀的時候,每日辰時一刻,都是這位周公公在宮門等候,將許辭領到國子監去。
周公公一出宮門老遠就看到了許辭,一路小跑過來,累的氣喘吁吁。
“許二爺怎麼這麼早就來了,莫非是提早得了消息?”
“啊?”許辭被問得一愣一愣地,“什麼消息?”
周公公撓著頭,訕笑道,“那就是沒了。天還沒亮的時候,太子殿下就把奴才叫過去,命奴才趕緊去許府尋您,告訴您別晚了辰時的課程。奴才剛還跑的急沖沖地。這不,奴才運氣好,一出宮門就看到您了。”
許辭愕然,他重活這一輩子,今天是轉了性才會突然眼巴巴跑來負荊請罪來的。
上輩子可沒有,可上輩子在家中他也未曾聽娘親提起過周公公來找過他。
雙眼眯起,定又是林氏搞的鬼。
她可真是無孔不入,做事做的那麼神不知鬼不覺。
看許長宗今早表現,本是不願帶他前來。
兩人昨日定在房中又商量出來個什麼法子折騰他。
估計也就是代子請罪,自請閉門思過一冬。
既展現他父慈一面,又顯露了許辭頑劣的脾性。
這個父親總見不得自己太好,真是神經病。
上輩子這個時候王氏該還在房中照料自己,那些通報之事她哪還有心情管。
周公公來報一事定被林氏截了去,林氏只需告訴周公公他已告罪自請閉門思過,周公公便會無功而返。
這一對男女玩的一手好雙簧,神不知鬼不覺地就把這事兒給瞞了過去。
許辭猜的*不離十,攥著梧桐木匣子的手緊抓著匣子,劃出刺耳的“嗤嗤”聲,這兩人背地還不知做了多少膈應他和母親的事情!當時可惡!
按理說許辭怎麼著也是許長宗的親兒子,虎毒還不食子,應不至於如此。
可許長宗就是好面子,見不得身價比老子還要高的許辭在官場上也蓋過自己。
非得讓他仕途受挫,否則他更拿捏不住許辭了。
說到底,許父就是想在家中展現一手遮天的大男子主義。
周公公看許辭臉上陰晴不定,小聲問道:“許二爺,您沒事兒吧?”
被喚回思緒的許辭深吸一口氣,笑道,“沒事兒,就是想著我跟太子殿下真是心有靈犀。前幾日我染了風寒,怕傳染殿下,就也沒來看望他。今日身體大好,起早隨父親前來,竟然碰到了太子殿下也要找我,當真是巧。”
“可不是嘛,若不是有緣,殿下怎能在那麼多孩子裡獨獨挑了許二爺您來當這太子伴讀。”周公公順著杆討好道。
許辭習慣性地從腰袋子裡摸出一顆金彈珠,塞到周公公手裡,“公公,我現在方便見殿下嗎?本想著太子今日不會去國子監,白日裡定有大把休養時間,才選今日來探望殿下的。”他的小手撫了撫冰涼的梧桐木匣子,用濕漉漉的眼睛瞪著周公公,“可殿下辰時便要去上課了,我這東西還……”
許辭瞪完周公公又開始瞪自己的手,媽蛋好想剁手!
上輩子習慣了打點下人,這拿起就送的毛病簡直是……太隨便、太可恥了!
好想找地洞鑽進去,他現在還只是個孩子。
周公公被手裡的金彈珠硌了一下,望向許辭的眼神多了份盲目的崇拜。
難怪太子殿下對許二爺青睞有加,年紀輕輕就如此通曉人情世故,當真是為官之才!
“許二爺真是前途無量啊!”周公公由衷感慨。
許辭捂臉。
將金彈珠收進袖口裡,周公公笑得格外親切,“許二爺請跟我來,殿下現在在東宮,我出來的時候殿下已經洗漱好了。若是許二爺運氣好,到的時候說不定能趕上個飯點。”
許辭在後面抱著木匣子小心挪著腳,哀聲道:“公公慢些,我今日腿腳有些不便。”
許辭感覺屁股都磨出血來了,略微有些濕黏的裡衣貼在皮膚上。幸好有斗篷罩著,才沒有丟人現眼。他冷汗淋漓,這一路走來真好比負荊而行。
周公公也瞧出了許辭臉色欠佳,可許二爺嘴上不說,他這當奴才的就權當不知。
等兩人挪到東宮宮門前的時候,正瞧見宮女們依次將早羹晨食撤了出去。
周公公嘆氣,附在許辭耳邊小聲道,“許二爺這次運氣似乎不大好。”
許辭睨了周公公一眼,把他撂在身後,抬腳進了宮門。
他已經不想和這個天天把“運氣”掛在嘴邊的人走在一起了!
許辭一進門,就看到李昊琛站在門口,長身玉立,風姿卓絕。
他身著一件繡有四爪金蟒的玄色長衣,腰間繫著寬金腰帶,雲袖若流水,器宇不凡。
外面只隨意罩了件大氅,卻給人冷冽銳利的感覺。
李昊琛白皙如玉的臉英挺俊美,一雙黑眸如浩瀚星辰,深邃莫測。
許辭的視線在李昊琛腋下定住,那裡夾著一張拐杖,左邊小腿固定著一副木板。
許辭就這樣毫無準備地一下撞進李昊琛眼裡。
見許辭突然闖入,太子殿下也是一愣,接著揚眉勾唇輕笑,“今日來的倒早,莫不是看錯時辰了。”
他的笑容瞬間將冷冽之氣一掃而空,仿佛一朵空谷幽蘭。
細長的浩瀚星眸玲瓏剔透,直勾地許辭的小心肝神魂顛倒,失了神去。
李昊琛英眉一皺,嘴角抿起,就拄著拐杖走了過去。
“臉色怎麼這麼難看?”李昊琛僅十四歲便挺拔修長的身軀罩在許辭身前,遮住了陽光。他目光如炬,直盯著許辭蒼白的臉頰。
李昊琛十四歲的時候還未從軍上戰場,身上雖然有上位者的高貴冷傲,但還是缺少從戰場帶回來的血腥霸道之氣。
從太子殿下眼裡看出擔憂之情後,許辭的小心臟撲騰撲騰跳個不停,怎麼以前就沒發現太子殿下俊美如斯。
咽了口唾沫,許辭道,“無妨,只是前幾日天冷染了風寒,昨日才轉好,今日就趕來看望太子殿下。”
他幼時同太子殿下說話向來沒大沒小,現在四下無人,他也沒有行那君臣之禮。
將懷中抱了一早上的梧桐木匣子雙手捧到李昊琛面前,許辭有些羞澀,“太子殿下,當日是許辭不對,若不是我非要騎那匹烈焰,您也不必受這等罪。”
“成了人的千年人參,倒是好東西,你倒有心了。”李昊琛拍拍許辭的小腦袋,“外面冷,進屋去吧。”便將木匣子交給立在一旁的周公公,一手執拐,一手牽起許辭冰涼的小手上了台階。
周公公領了人參麻溜兒地退了下去。
李昊琛持拐走的不快,許辭剛好能跟上他的速度。
望著前面正值年少而略顯單薄的身軀,許辭鼻頭微酸,眼淚就忍不了地涌了出來。
太子自幼對他頗為照顧,他性子頑劣乖張,每次闖禍,太子每次都幫他收拾爛攤子。
一生能得一人如此對待,死而無憾。
情不知所起,而一往情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
第5章 太子上藥
東宮太子殿中暖爐青煙升起,影影灼灼,將偏殿烘地暖暖和和。
許辭外掛的斗篷已被解了下來,掛在衣架之上。
“哎呦,輕點,疼,”許辭此刻伏趴在軟榻之上,褻褲被褪去一半,露出了裡面開了花的屁股。
周公公驚得大叫,“哎呀許二爺,是誰把你打成這樣啊,也忒狠心了!”
骨絡分明的修長手指輕輕勾勒著受傷處邊緣的皮膚,李昊琛的臉色冷的可以跟外面的臘九寒天媲美,“周海生,去把南疆進貢來的生肌肉骨粉取來。”
周公公雖然只有十七歲,可他向來會審時度勢,否則也不會如此年輕便做到了太子身邊的隨侍太監。他不僅取來了南疆聖藥,還命宮女拿來了乾淨毛巾、紗布、繃帶,並打了熱水。
用帕子擦了擦許辭額角的汗,李昊琛附在他耳邊溫聲道,“小辭,會有點疼,忍著點。”說罷就用乾淨毛巾沾了水小心清理傷口。
許辭抱著軟榻上的靠墊,疼的嘶啞咧嘴,嗷嗷地哭叫,扭頭淚眼汪汪地瞅著李昊琛,“太子殿下,我不要上藥了,好疼啊!”
李昊琛看向許辭濕漉漉的大眼睛和委屈極了的表情,有些不忍,但還是狠心冷道:“忍著。”
因位居太子高位的緣故,李昊琛格外早熟內斂。雖年僅十四,但論起冷靜與處事已非一般成人所能及。
而許辭卻恰恰相反,他歷來叛逆,處事張揚不知收斂。
即便是活過一輩子的人,許辭卻從來都不是內斂成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