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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曄,其實”蘇淺瓔悠悠回眸,眼中光芒似能穿透前世今生,“你沒你想像中那麼愛我。或者說,你更懷念的,只是十年前落入你懷中的那個小女孩兒。”
“你在我面前說得最多的是十年前,你看著我,心中想的仍舊是十年前的那個不諳世事的我。因為你得不到,所以才會更加懷念從前。你總覺得,如果我沒失憶,如果當初我沒有離開,或許今日,我們的結局,會不一樣。”
寧曄不說話。
顯然,蘇淺瓔說中了他的心事。
蘇淺瓔笑容苦澀。
“那我告訴你,我真的很不喜歡你那種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連自己所愛之人也利用的行為,也不喜歡你自私的強求。我不否認十年前的你曾讓我心動,但那不是愛。我和你,永遠都是兩個世界的人。就算那時我呆在你身邊,也會與你越走越遠,成為陌路人。”
話到此她頓了頓,再開口的時候眼神里有一種寧曄看不懂的蒼涼。
“其實,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寧曄的眼神,震了震,卻並沒有表現得十分意外。
“我來自未來,按照歷史發展的進程,距離這個時代,應該有一千多年。”
蘇淺瓔平靜的訴說不曾讓寧曄錯愕震驚。
他只是靜靜的聽著,聽著讓人覺得驚世駭俗的故事。
“我有成熟的靈魂,有理智的思維,我很明白自己想要什麼,也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十年前的我在你眼裡只是個孩子,但我的靈魂,已經足夠成熟。或許那時的我不諳世事,但我懂得是非懂得善惡,懂得愛和恨。”
蘇淺瓔長長的睫毛垂下,在眼窩處打下一片陰影。
“或許我做的最荒唐的決定,就是當年答應你那個不負責任的約定。”
“荒唐?”
寧曄忽而輕笑一聲。
“瓔瓔,你是在說,當年我們的相遇,也只是一個錯誤?”
蘇淺瓔搖頭。
“人生里許多相遇和錯過都是必然,沒有對錯,只有因果。當初你在我最困難的時候對我施以援手,我很感激。即便到了今日,我依舊不曾忘記你曾對我的恩情。但我不喜歡,你今日對我有目的的施恩。”
“就像那天我說過的,除了這條命,我再也不欠你什麼了。”
寧曄看著她,背在身後的手悄然收緊。
她所說的每一個字,都如同利劍一樣插在他心口上。
那麼疼,那麼疼
他眼前有些迷濛,十年前那個狼狽的女孩兒和當日在街頭上所見那個蒙著面紗一身清雅眉目如畫的少女漸漸重疊。
當初聽說甚至不懂自己為何會一眼就能認出她來。
明明,她變了那麼多。
十年
他們都在變,可有些感情和回憶,於他而言是升華,於她而言則是曾經。
“我以為你恢復記憶是對我的救贖,可你每一次,都會將我打入地獄。你總是懂得,什麼樣的話能傷我更深。”
蘇淺瓔默然。
寧曄移開目光,看著空中飄飛的雪花,頎長的身形有些寥落單薄。
“不是時間改變了我們,是我還沉溺在記憶的漩渦中不肯走出的時候,你已經離我遠去。”
蘇淺瓔仍舊不說話,神情也有那麼幾分的縹緲和悠遠。
“你總說我只是懷念十年前的你,的確,我是懷念曾經。那是因為,十年後的你,冷漠疏離,陌生得讓我不敢接近。可我分得清十年前的你,和現在的你。我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並一直為此努力。只是在你眼裡,成了自私的掠奪。”
不是麼?
蘇淺瓔眼中飄過的情緒如同這落地融化的冰雪。
“瓔瓔。”
寧曄轉過頭來看著她,嘴角微勾,眼中情緒意味深長耐人尋味。
“這世上,本就沒有絕對的公平。在你眼裡,我卑鄙自私,但那只是因為,我所有的機會,都只有靠自己爭取和創造。沒有同等的起跑線,要如何才能做到與他人公平競爭?”
蘇淺瓔怔了怔,竟無言以對。
寧曄笑一笑。
紫衣華服的少年,眉如墨畫,笑起來的時候依舊如當年那般如沐春風,讓人不由自主的信任。
“這十年來,我走過的每一步,都是精心策划過,不擇手段謀來的。我以為,你會是那個例外。可老天爺終究不肯厚待我,我也不肯將自己的命運交給他人來操縱。那麼,就不妨與天抗衡。”
他語氣輕緩眼中卻有凌冽威儀,令人心生畏懼。
蘇淺瓔震了震。
寧曄走進她,笑意溫柔。
“這一次,我不會放手。”
他伸出手,想去撫摸她的容顏。
蘇淺瓔下意識的後退一步,眉頭微蹙。
寧曄也不在意,臉上沒有半分尷尬之色,溫潤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蘇淺瓔沒再說什麼,攏緊了披風,跟著他出了涼亭,回到蘅芙苑。
喝了數日的藥,她體內的餘毒已清。她又染了另一個毛病,畏寒。
下過雪以後,天氣越來越冷,他整日窩在屋子裡,手裡隨時都捧著暖爐,有時還得讓人燒炭火取暖。
“阿嚏”
蘇淺瓔裹著被褥,冷得瑟瑟發抖。
屋子裡丫鬟來回走動,熬藥的熬藥,燒炭爐的燒炭爐,忙得不可開交。
樂槐抱著一床嶄新的被子走來。
“姑娘,您怎麼起來了?快躺下,本就染了風寒,再不能受凍了。”
蘇淺瓔手裡捧著剛剛換的新暖爐,又打了個噴嚏,聞言只是笑笑。
“躺著就犯困,我還是坐著吧。”
樂槐知道她性子固執,也不再勸說,接過一個丫鬟遞過來的薑湯。
“姑娘,喝碗薑湯驅驅寒吧。”
“嗯。”
蘇淺瓔一口喝下,又給嗆著了。
這時候,燕綏走了進來,“這是怎麼了?還沒好?讓你別出去吹冷風你不信,現在遭罪了吧?”
屋子裡的丫鬟們連忙行禮告退。
蘇淺瓔瞪他一眼。
“就知道說風涼話。我琢磨著,八成是因為那次毒發的時候,寧曄將你給的千年寒玉化成藥給我吃了,如今沒了血砂的牽制,我才這麼怕冷。”
“有可能。”
燕綏也是懂醫的,但沒蒼雪山那兩個老頭兒那麼厲害。
他找了個位置坐下來,看蘇淺瓔將自己裹成個北極熊的模樣,忍俊不禁的同時也有些擔憂。
“這麼怕冷,看來你以後是不能回蒼雪山了。”
蘇淺瓔聽得一怔,而後眼神黯淡下來。
蒼雪山上積雪不化,以她如今這般畏寒的體質,上去不被凍死才怪。
“花孔雀,你們雲夢谷不是珍奇異寶特別多麼?有沒有辦法治我這畏寒之症?”
她可不想以後每個冬天都這樣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呆在屋子裡哪兒也不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