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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玉初略一猶豫,道:“我讓鎖煙跟著你”
“不用。”
蘇淺瓔笑著搖頭,“放心吧,這個時候,他不會對我做什麼的。”
玉初終究沒再多言。
承德殿。
寧曄已褪去了深黑色龍袍,換上紫衣華貴長袍,玉冠華發,溫潤玉郎,恍如初見。
蘇淺瓔走進來,便見他正看著牆上的一幅畫。
巍巍山頭,孤寂幽靜,漆黑黑的看不清樹枝草木。
山上坐著兩個人。
只有背影,看不見面容,只隱約分辨出那是一對男女。
應該說,女孩兒和少年。
女孩兒靠在少年肩膀上,那一幕,溫暖而和諧。
東方海平面上,霞光浪漫,日出如虹。
蘇淺瓔一眼就認出來,那是十年前的棲梧山,她曾與他一起等待日出的那一晚。
沒想到太過竟把它畫下來了。
蘇淺瓔神情微微恍惚,然後上前。
“陛下。”
陌生的稱呼讓那人微微一震,隨即轉過頭來,眉目舒朗,眼神如玉。
只是較於十年前,多了一些蒼涼。
他看著她。
兩人之間明明只有短短几步的距離,卻似有千山萬水。
十年!
那是他無法跨越更不能漠視的溝壑。
他的眼神,忽然變得荒蕪。
“半年前,你喚我殿下。如今,你喚我陛下。瓔瓔,你告訴我,我們真的回不去了麼?”
蘇淺瓔抿唇,輕聲道:“寧曄,人應該向前看。你如今已是一國之君,你的目光,該放在江山社稷之上,而非一個虛無縹緲的夢。”
“夢?”
寧曄沒有笑意的笑了笑。
“瓔瓔,你果然對我夠狠。”
蘇淺瓔漠然。
寧曄看著她,眼底有疼痛一閃而過。
“十年前,我沒有能力護你周全,所以放任你離去。十年後,我已登上這至尊之位,江山在我腳下。可你,再也不肯給我機會。”
“寧曄。”
蘇淺瓔緩緩抬頭,對上他的眼睛。
“你心心念念的那個人,不是我,只是年少與你偶然的那個,無家可歸的小女孩兒。在我年少懵懂之時讓我心動的那個人,也不是你。十年,你變了,我也變了。十年,我們真的回不去了。而你也該醒了。”
寧曄只是看著她。
原本以為已經痛得麻木,可她說的每一個字,就像是一把把尖銳的刀,將他心口上已經結痂的傷口再次挑開。
“或許你會覺得今日我對你不公。可是就像我曾對你說的那樣,十年前,你又何曾對我公平過?你讓我守著那個約定,卻沒有給我任何等待和期待的理由。所以不是你來晚了,只是一開始,就錯了。”
寧曄的臉色,白了白。
“就算我沒有失憶,或許我會等著與你重逢,但是心境,必然不如往昔。十年後的你,我愛不起。十年後的我,也不值得你繼續眷念。”
“所以,到此為止吧。”
“我要與阿初去玉照了,你,保重。”
她轉身,緩緩走出去。
寂靜空曠的宮室,徒留寧曄一人,長長久久的站在那裡,似乎要站到地老天荒。
一個人走進來,是舜英。
她看著身影蕭索落寞的寧曄,道:“曄兒,她會回來的。”
寧曄沒說話。
舜英長嘆一聲。
“既然不舍,又何必放她走?”
寧曄背對著她,在她以為他不會說話的時候,他開口了。
“皇姐方才不是還說過麼?她遲早會回來的。”
舜英挑眉。
“曄兒”
寧曄回頭,臉上帶著溫和的笑。
“皇姐,今日,你開心麼?”
她心心念念,就是要讓他登上大寶,走過了那麼多年的荊棘,艱苦磨難。
到今天,他終於做到了。
舜英張了張口,喉嚨卻有些堵塞。
“曄兒”
寧曄垂眸。
“皇姐還在病中,不宜勞行,還是回去休息吧。”
他說完就已轉過了身,留給她一個單薄陌生的背影。
舜英神情一瞬間的恍惚。
他不開心。
坐在那千萬人都想要坐的那個位置上,他不開心。
因為沒有人與他分享成功的喜悅。他只能形單影隻的,一個人品味繁華背後的寂寞蕭條。
她眼眶酸澀,終究還是走了出去。
翌日,各國使者便啟程回國。
離開的那一天,寧曄站在九重樓閣之上,看著玉照國的隊伍走出長京,直到再也看不見,他仍舊不曾離去。仿佛要用目光,留住那女子遺落在這個城市,最後的氣息。
那日蘇淺瓔從宮中出來,玉初什麼也沒問。
他給予她絕對的信任和自由。
慕容鎖煙倒是高興。
“終於離開這個鬼地方了,離開長京,總覺得空氣都好了許多。”
坐在馬背之上,她笑得眉飛色舞。
趕車的依斐看她一眼。
“離開重音,空氣會更好。”
“那是當然”話說到一半,她忽然扭頭,笑眯眯的看著他,“呆子,你最近有些反常啊。”
從前若非必要,他是不會接她的話的。可是最近,好似還學會與她開玩笑了。
榆木開竅了?
依斐看見她臉上越發燦爛的笑,眼神一閃,移開目光,眼底卻划過一絲溫軟之色。
探頭出車窗的蘇淺瓔將兩人的對話和表情盡收眼底,忍不住莞爾一笑,神情儘是欣慰。
“小丫頭總算熬出了頭,可喜可賀啊。”
玉初道:“可依斐還沒熬出頭。”
玉照國的祖制,不是那麼容易修改的。
“那有什麼?”蘇淺瓔不以為意道:“鎖煙巴巴的等了他這麼多年,哪能讓他這麼快抱得美人歸?總得讓他也跟著苦熬些日子。”
玉初不置可否。
其實依斐的煎熬程度,不比慕容鎖煙低。
好在這麼多年過去了,總算有那麼幾分指望。
趕了七天的路,終於到山海關分岔路口。慕子旭下車與玉初和鳳昭華辭行,言語中提起兩國和親之事。
“待本王回朝,便遣使到貴國迎親。願天熙和白鳳,永結同盟之好。”
鳳昭華得體微笑,“本宮回去後亦會與皇兄稟明此事。”
慕子旭點頭,上了天熙車架,往另一個方向而去。
蘇淺瓔轉過頭來。
“破壞聯姻,最有效迅速的方法,是刺殺。而最根本的方法,是從政治方面動手腳。畢竟就算和親的兩人都死了,還可以有其他人。不過”
她眯了眯眼,看向離去的天熙隊伍。
“天熙老皇帝子嗣不多,如果這個慕子旭不幸遇難,只怕”
“別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