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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姑娘,寧太子。”
他禮貌的對蘇淺瓔和寧曄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然後看向下意識躲到蘇淺瓔身後的鎖煙,立即沉下臉。
“過來。”
“我不。”
鎖煙抓著蘇淺瓔的手臂,有恃無恐道:“哥,我這次可是奉了王爺的命令來天熙的,我重任在肩,你可不能隨便把我帶回去,否則就是違抗軍令。就算爹在這裡,也無權插手。”
慕容秋澤冷笑,“你還學會狐假虎威了?”
鎖煙心中膽怯,嘴上卻不肯服輸。
“那你還為虎作倀呢。”
“你”
慕容秋澤面上閃過薄怒,卻聽得蘇淺瓔一聲輕笑。
他下意識看過去。
月色下少女容色絕艷,眉目溫婉如融融春水,眼神比空中彎月更美。一抹淺笑掛在臉頰兩邊梨渦旁,美得驚心動魄。
他臉色莫名有些紅,“小妹頑劣,讓姑娘見笑了。”
蘇淺瓔看著這個明顯嘴硬心軟的男子,將躲在自己身後的鎖煙拉出來。
鎖煙連忙驚呼,“姑娘”
蘇淺瓔對她搖搖頭,示意她稍安勿躁,然後對慕容秋澤道:“慕容世子,我是個外人,不方便干涉你們的家務事。不過鎖煙跟在我身邊也有一段日子了,與我名為主僕實為姐妹。所以有些事,我還是想要嘮叨幾句。”
慕容秋澤點點頭,“姑娘請說。”
蘇淺瓔道:“前車之鑑後車之師。這句話,我想世子應該明白。”
慕容秋澤目光震了震。
半晌,他道:“姑娘有話不妨直言。”
“好,既然世子如此乾脆,那我就直話直說了。”她看了眼身側的鎖煙,又看了眼不遠處看似不在意實則忍不住往這邊瞥的依斐,道:“你是鎖煙的兄長,操心她的婚事本也理所應當,可她的心思,想來世子應該心知肚明吧?”
慕容秋澤默然。
“既然如此,又何必強迫她?”蘇淺瓔見他聽進去了,繼續道:“我相信作為一個兄長,你為她做的任何決定出發點都是好的。但你忽略了一個前提,就是她的意願。”
鎖煙在旁邊忙不迭的點頭,有些祈求的看著慕容秋澤。
慕容秋澤拒絕去那樣一雙會讓他心軟的眼神。
“姑娘有所不知,依斐他”
蘇淺瓔搖搖頭,“我想說的不是依斐。而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慕容秋澤又是一怔。
蘇淺瓔微笑,“剛才在朝陽宮的情景世子也看見了。我就是個最好的例子,我還沒出生的時候我娘就與許貴妃定下了兒女婚約。我娘當時的出發點自然也是為我好,可是天意弄人,糾纏到今天都沒個結果。”
她看了看鎖煙,道:“鎖煙不同於一般閨秀,她有主見有追求,有自己的驕傲。她沒有嬌生慣養,沒有依附家族而活。她上過戰場殺過敵寇,她吃過苦受過累。不同於一般閨秀女子的經歷造就了她不一樣的性格和眼界,她不願意盲婚啞嫁的將就自己的下半生。她有著這世上許多人活了一輩子都不懂得的堅持,有這世上大多數女子被封建禮教限制的大膽和灑脫。”
“有這樣的妹妹,我覺得你該為她感到驕傲,而不是打著為她好的旗幟扼殺她的這一切美好品質。”
慕容秋澤心中有些震撼。
他因身體素質的原因不能習武,無法繼承父輩的雄風,上戰場殺敵。為了保住慕容氏這一代長房地位,鎖煙摒棄一個貴族女子的驕矜和端莊,棄了貴族女子自小就捧在手裡的詩詞歌賦和琴棋書畫,更放棄了貴族女子該有的柔弱和不諳世事,小小年紀就開始習武,然後從軍,替他擔負起了慕容家子孫的責任。
他自覺對妹妹虧負良多,總想著要待她好。
可是她想要的那個人
輕嘆一聲。
蘇淺瓔看出他已經動搖,只是不知因為什麼而猶豫不決。
她目光一閃,道:“看得出來,世子是一個好哥哥。但恕我直言,你並不了解你的妹妹。”
慕容秋澤怔怔看著她,又看向鎖煙。
他的妹妹,從小好強不肯服輸的妹妹,早已長大成人,眉宇間自有一股英氣和傲氣。
這是他熟悉的妹妹,卻又有些陌生。
他似乎真的對她的了解太少,太少。
自從知曉自己無法練武從軍以後,他大部分的時間用在考取功名上,然後做官,忙於公務。
妹妹也在豆蔻年華之時毅然從軍。
他們的確,很久沒有促膝長談過了。
他眼中漸漸浮現出愧疚,卻仍有一絲堅持。
蘇淺瓔長嘆一聲,怪不得鎖煙說他迂腐保守,果然是夠頑固。
於是她再加了一句,“任何沒有經過她認可和允許的好,對她而言都是一種凌遲。”
玉初和燕綏剛開出宮門,聽到的就是這句話。
慕容秋澤渾身一震。
“我希望世子,三思而後行。”
蘇淺瓔側頭,對鎖煙道:“最後”她微微一笑,“為虎作倀不是這麼用的。”
鎖煙好容易笑話了她的長篇大論,對她佩服得五體投地,聞言臉色微窘。
“記住了。”
☆、第八十二章 憤怒的玉初
“不錯啊,現在學會說教了。”
燕綏負手慢慢走過來,眼神里滿是戲謔。
慕容秋澤看到他身邊的玉初,趕緊退後一步,恭敬道:“王爺。”
玉初只是嗯了聲,瞥了眼不方便干涉慕容家家務事很識相退到一旁卻沒走的寧曄,然後很自然的拉過蘇淺瓔的手,“我送你回去。”
蘇淺瓔一怔,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被他拽上了馬車。
馬車已經咕嚕嚕開始往前急速而去,夜晚的風帶起車簾起起伏伏,明明滅滅的月色照在他臉上,看起來竟有些陰沉。
“阿初,你怎麼了?”
她忽然想起了什麼,掀開車窗簾子往後看。
手腕一疼。
一股大力將她扯了回來。
蘇淺瓔輕呼一聲,倒在他身上。
玉初一手拽著她的手腕,另一隻手按著她的肩膀,將她死死禁錮在自己懷裡。
蘇淺瓔掙脫不開,胸腔里升起一團怒火,她低吼一聲。
“玉初,你發什麼瘋?”
玉初動作一頓,卻沒鬆開她。
蘇淺瓔看不見他的表情,握住她手腕的五指卻冰涼得駭人。
她心中微驚,頓時有些懊悔。
好端端的對他發火做什麼。
“阿初”
“這是你第一次連名帶姓的叫我。”
玉初終於開口了,他語氣十分平靜,每一個字都像是從蒼雪山頂上刮過的夜風,輕飄飄的,卻帶著刺骨的冷。
她已經許多年不曾懂得寒冷的感覺,然而此刻,卻從他身上感受到了,極致森然的冷,帶微微不可言訴的悲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