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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記住,我不殺你,不是因為同情你,是因為我欠你一條命。”

    寧曄輕笑一聲,沒說話。

    蘇淺瓔深吸一口氣,平復了心裡那股鬱氣,道:“你總不至於把我困在這裡一輩子吧?”

    寧曄眉頭動了動,似真還假道:“這樣不好麼?”

    蘇淺瓔氣結,實在忍不住,罵了一聲“變態!”

    寧曄並不生氣,眼神有那麼幾分恍惚暗淡。

    他這一生都由他人操縱著活著,出生不由己,成長不由己,追求不由己。

    至高無上是假的,功名利祿是假的,天之驕子是假的,唯一真的…只有十一年前在重音邊境,偶然邂逅的那個小女孩兒。

    只是連她,也不再屬於他。

    原來他這短短二十二年的人生,竟是虛妄。

    如斯諷刺!如斯可笑!

    蘇淺瓔瞧著他大約心情不好,也不想繼續埋汰他。慢慢的站起來,手還是下意識的撫著自己的小腹。  

    之前雲景落說,寧曄不惜用千軍將士的命弄了這個陣法,也就是說,這個陣含帶著陰邪怨氣。

    雲夢谷最擅長的就是引魂渡魂,這方面燕綏比較擅長。可現在他們處於另一個封閉的空間,如何聯繫燕綏?

    蘇淺瓔剛皺緊了眉頭,就聽到一個聲音傳來。

    “丫頭。”

    她一怔,還未反應過來,就見眼前紅影一閃,燕綏已經不知從哪裡蹦出來,穩穩的落在她面前。

    燕綏見到她,神色一喜。

    “總算找到你了。”

    他忽然語氣一頓,看向坐在旁邊沉靜如水的寧曄。

    寧曄對於他的到來顯然沒有半分詫異,眼神里甚至有一種終於確定後的了悟和蒼涼。

    蘇淺瓔四處打量。

    “阿初和我哥,還有師兄呢?他們怎麼沒跟你一起?”

    “他們不就在…”

    燕綏話說了一半,突然頓住。他看向自己身後,空無一人。  

    怎麼會?

    明明他們一起過來的,怎麼都不見了?

    他猝然回頭,看向寧曄。

    “你做了什麼?”

    “沒什麼。”

    寧曄語氣很平靜,“只是用自己的血灌注在陣法之中,只有與我血脈相連的人,才能找到這裡。”

    他瞥一眼燕綏,眼神自嘲,言外之意已經不言而喻。

    燕綏一噎,神色變得有些複雜。他張了張口,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從未想過自己還有個兒子存活在這世上,得知真相以後,震驚茫然居多,甚至那一瞬間他未曾感受到一個為人父的驚喜。

    亦或者,是因為他在知道這個孩子的存在的時候,對方早已成年,淡去了初為人父的喜悅忐忑。

    空缺的二十多年父子親情,又豈是一朝一夕能夠補缺的?

    寧曄眼神很淡漠,甚至連同最初對生父生母的殺意也蕩然無存,剩下的,是一種無聲的冷漠和麻木。

    “如果…”  

    他忽然開口,道:“如果二十多年前你知道我的存在,會不會逼她墮胎?”

    燕綏又是一怔。

    他沉默半晌,最終道:“會。”

    蘇淺瓔猝然抬頭,瞪著他,眼神隱有憤怒。

    自從懷孕以後,她越發能體會與孩子那種骨血相連的牽絆和為人母的慈愛和責任。所以對於燕綏這樣冷酷的話,實在是無法忍受。

    寧曄的表情依然沒有什麼波動,仿佛是早已料到答案。

    這便是他所謂的父親。

    如斯涼薄,如斯冷漠,如斯絕情!

    燕綏也不在乎兩人的反應,他就地坐下來。

    “小丫頭。”他道:“你不是一直很好奇,為什麼我這麼大年紀了,卻一直不成婚配,也不曾有子嗣…嗯,除了他這個意外。”

    蘇淺瓔又皺了皺眉。

    她的確是很好奇,也很費解。

    燕綏都四十好幾的人了,在這個時代都能當爺爺了,儘管身邊一直美人環繞,卻一直不曾娶妻。  

    若說這其中沒有隱情,打死她都不信。

    可到底是為什麼?

    燕綏笑一笑,神情一剎那變得十分遙遠,帶著幾分不該出現在他臉上的冷然蒼涼。

    “我年少的時候有一個侍妾。她是我的貼身丫鬟,聰明乖巧,知書達理,最初我並不覺得自己多喜歡她。有一次,我出了趟遠門,那是我姐姐大婚,她被逐出雲夢谷後,燕家視她為家族恥辱,只有我偷偷的與她保持聯繫。我去參加她的婚禮,大概七八個月後才回到雲夢谷。然後我就發現,我的那個侍妾,成了我的庶母。”

    蘇淺瓔瞪大了眼睛。

    果然是沒有最驚悚只有更驚悚。

    大家族繁榮富貴背後的骯髒齷齪,從來超乎旁人的想像。

    “她還生了個兒子。”燕綏語氣很平靜,仿佛在說著別人的故事,“可笑的是,她自己都不知道,這個孩子到底是我的兒子,還是我的弟弟。”

    蘇淺瓔突然覺得,寧曄那種骨子裡的淡漠和冷血,不是承襲舜英,而是傳承燕綏。

    方才寧曄再說起皇族那些醜陋隱秘的時候,也是這般,近乎麻木的冷漠。  

    “我去質問我的父親,他卻嘲笑我的小題大做和井底之蛙。因為燕家的子嗣,從來就是這麼來的。無論兒子也好,兄弟也罷,只要姓燕就行。因為燕家先祖傳承下來的神技,需要資質最高者繼承。他們要的不是兒子,而是一個傳承他們所謂的高貴血脈的工具。”

    “包括我,和我的姐姐。”

    他的聲音,忽然變得很輕,輕得如同一陣風。

    “所以知道真相後的姐姐,選擇了離家出走,她寧可被逐出家門,寧可過刑堂,九死一生的走過,斷去一身修為,也不要沿襲繼承那所謂高貴實則骯髒變態的血脈。”

    蘇淺瓔呆住了,跌坐在地上,眼神中有著難以掩飾的驚駭和不寒而慄。

    她以為重音皇室就已經夠變態,沒想到燕家更奇葩,這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家學淵源’?

    燕綏的目光一直看著前方,恍惚而縹緲,藏著那許多不為人知的醜陋血腥。

    “我殺了那個,或許是我兒子的孩子,連同那些手族同胞全都殺了個乾乾淨淨。”

    蘇淺瓔漠然以對。  

    她現在覺得,燕綏和舜英,還真是極度的相配。

    都做過相同的事,雖然目的不一樣,但是骨子裡那種冷血,真的是一模一樣。

    燕綏眼神淡漠,嘴角勾起的弧度冷漠而諷刺。

    “燕家所謂的高貴和諱莫如深,不過就是金玉其外罷了。你說,這樣變態的傳承,我為什麼還要讓它延續下去?幸虧姐姐脫離了燕家,捨棄了屬於燕氏子孫特有的血脈傳承,否則,我會連同阿初和玉珩,一起滅口。”

    蘇淺瓔倒抽一口冷氣。

    她忽然能夠理解燕綏那種斬盡殺絕的冷漠和冷血。怪不得,當年玉初殺了他父親,他沒半分芥蒂不說,還對玉初諸多幫助和關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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