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頁
之後,梁大人卻笑著道:“臣等著太后娘娘自己想明白。”
宮人卻見年輕的太后提著厚重的宮裝就跑回了內殿。
怎麼梁大人又折返了?
因著國公爺與楚家人對梁大人尤為看重,而且梁大人又是帝師,即便太后娘娘似乎對梁大人有些意見,也只能撒撒氣。
年輕的皇太后正襟危坐著,她瞪了梁時一眼,梁時卻是罕見的痞態一笑。
蕭湛自是察覺到了什麼,但見皇太后不再正眼瞧見梁時,他稍稍鬆了口氣。
梁時一時不肯離開,蕭湛只好自己先告辭了,果真如他所料,他離開之後,梁時也走了。
不過,蕭湛已經好幾日沒有單獨與皇太后說話了,他需要她。
需要看她笑靨如花的模樣,需要她的存在來撫慰他這蒼白又滿目瘡痍的小半輩子。
見攝政王又折回了坤壽宮,眾宮人又是面面相覷了一眼。
蕭湛被賜坐之後,仿佛是漫不經心的問了一句,“太后,今日梁時過來所為何事?”
皇太后似乎有些猶豫,她本來就生的嬌弱,年紀又小,比炎帝的妃子大不了幾歲,容貌上顯得更青澀。
猶豫半天之後,皇太后終於憋出了幾個字出來,“梁大人他好生古怪,他是不是也該娶妻了?”
梁夫人過世已久,按著梁時今日今時的地位,他的確該娶續弦了。
蕭湛眸色微暗,沒有繼續追問下去,皇太后藏不住心事,一見她這幅模樣,蕭湛便能猜出其中原委出來。
一定又是梁時蓄意接近她了!
蕭湛這時神色凝重,他道:“太后,臣一定會保住您了,且等臣幾年時日。”
皇太后心思單純,而且楚家人告誡過她,以她的心智,根本無法與朝中權臣抗衡,所以她只是點點頭,不做深究。
那一天的蕭湛以為,他在皇太后的心目中,地位是遠遠超過梁時的。
…………
夢醒時分,蕭湛可能不太清楚已經是幾時了,近日總是會夢見曾經的光景,片段的陳年記憶在腦中不斷的浮現。
稍稍晃神之後,蕭湛才意識到了自己在哪裡。
日影婆娑,風拂過,眼前是一大片的梨花紛雨,蕭湛知道,自己大約活不長了,否則怎會想起大半輩子之前的事?
下人過來攙扶著他,“老王爺,嶺南王過來給您請安了。另外,白蓮教教主的夫人也過來了。”
蕭湛輕應了一聲,那丫頭也來了呀,一想起梁婉,蕭湛不由得笑出了聲來,嗓音低沉,卻依舊有力。
大約這世上唯一能氣壞梁時的人就是她了吧?
想起她幼時的模樣,蕭湛唇角又是一扯,她是梁時的女兒,可他蕭湛也曾將她當做寶了。
不多時,梁雲翼領著梁婉過來了。
梁婉一直是風風火火的性子,她隨了她的母親,容色曾揚名天下,而更讓人記憶尤深的則是她的行徑,她本是首輔的女兒,只要她願意,一國之母的位置也是唾手可得。
可她倒好,在大婚當日,竟然唆使了護院與她一塊離開了京城……
後來,蕭湛還收留過她,因著這事,梁時曾派兵來了嶺南,卻依舊沒有將她給捉回去,這丫頭年輕的時候就能與他父親那樣的人物相周旋了,可想而知,她展翅高飛時,會是什麼樣子。
梁婉見到蕭湛時,她神色略顯憔悴,蕭湛故意笑話她,“是不是你父親又尋你麻煩了?”
梁婉與梁雲翼互視了一眼,這才道:“三叔,我父親和母親……他們走了。”
走了?走到哪裡去了?
蕭湛胸口微異,突然不知道繼續活下去的理由了。
至於梁婉與梁雲翼接下來都說了些什麼,蕭湛已經聽的不太清楚了,他看著如今已經當了奶奶爺爺的孩子們,覺得自己在這世上已經待的夠久了。
那二人已經雙雙駕鶴西去,就連炎帝前幾年也走了,而他蕭湛這樣陰鬱的人竟然活到了耋耄之年。
許是老天對他的懲戒,他最是害怕孤寂,卻是要比任何人都承受愈加漫長的餘生。
陪伴他的只有那些模糊又夢幻的記憶。
“三叔,您還好吧?父親和母親已經走了小半年了,我與四妹一直不敢告訴你。”梁雲翼小聲添了一句。
日光洋洋灑灑的落在了蕭湛身上,他眯著眼看著遠處的浮雲,曾經那個權傾朝野的攝政王,如今就連眉毛也發白了,他唇角乾枯,半晌沒有說話,在閉眼的那一刻,一滴晶瑩悄然滑過。
這是蕭湛這輩子唯一的一次落淚,不是為了任何人,只為他這枯等的一輩子,他甚至不知道在等什麼,又在等誰。
蕭湛睡了又醒,醒了又睡,梁雲奇領著孫女過來時,就見蕭湛靠在藤椅上,一手抓著水瓢,正在給梨樹澆花,嘴裡念念有詞,“再有幾個月,梨兒就該熟了。”
梁雲奇喚了一聲,“三叔。”
他身邊的五歲小姑娘也脆生生的喚了一聲,“太公。”
這丫頭是蕭湛最喜歡的重孫,她生了一雙大而明亮的眼睛,像極了那人。
蕭湛看著孩子笑了笑,他漸漸闔眸,手中的水瓢突然落地,瞬間,又是一陣悠風拂過,眼前下了一場梨花雨,如白雪皚皚的一片,他躺在梨樹下,漸漸進入了夢裡,夢見了少年時與她初見的那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