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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
蘇暖微微笑,手心裡遞過一塊銀子:賠你的衣服錢!三兩二錢,足夠了!這是慶元十八年的提花紗,當年最貴也不過五兩銀子一尺。
那婦人一愣,意外地看了一眼蘇暖,見她雙眼含笑,眼晴黑沉沉的,看不到底。
她沒有想到,這麼個小姑娘竟然那麼熟悉這塊衣料。她其實也不知道這件衣服的價值,只不過為了多謀些銀子,隨口一說而已,如今見蘇暖說得頭頭是道,心下不免發虛,一時愣住。
又見眾人圍著,似是要攏過來,一慌,轉頭跑了,銀子也不要了。
小鄭氏忙拉了一把蘇暖,不贊同地:“你倒是好心!沒把她送官,就便宜她了!”
“娘!”蘇暖輕叫了一聲。
旁邊一個婦人小心地望了望蘇暖母女,討好地對小鄭氏說道:“這位小姐說得對!夫人有所不知,這個李娘子就住在這附近,慣是個”偷兒”。就算真報了官,明日,一準就出了來,進得多了,人家也不拿她當回事了。”又笑笑:“不過,府上可是國公府,這李娘子也是怕了的.......”
一邊的夥計也插了一句:“是呀!她就是個渾不吝,渾身上下,有哪一樣是她自己的?就她那身行頭,說不得就是哪個典當行里租借來的。她哪裡穿得起這樣好的衣裳?”
小鄭氏聽得如此說,緩過神來,謝過眾人,拉著蘇暖的手,去選花樣子。
蘇暖卻是聽得心中一動:典當行?
她本就不欲與這個婦人多計較,反正又沒有損失什麼。多年來,在宮中一直秉承著“與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的原則,輕易不把人得罪死。
......
經了方才的事,夥計熱情地拿了樣品來讓她們挑。
小鄭氏興致勃勃地翻看著,蘇暖瞅了個空檔,向方才那個夥計詢問了華家的地址,卻是不認得。只得作罷,又打探起典當行的情況來,夥計說了:統共有三家,最大的是一家叫“隆祥”的,就在這條街面上......
正待再細問,見小鄭氏叫她,只得回身,低頭翻看小鄭氏給她挑的一對耳環。
她心不在焉地,手無意識地撥著薄薄的赤金耳環。
這裡臨近東城,華家應該在西城,只是要多費些時間打聽罷了。
不急,反正已過了九年了,該發生的都發生了,她也只不過一腔執念罷了,她心裡如是安慰自己......
兩人訂了一幅耳環,就回了。下得樓來,蘇暖眼尖地望到街口斜對面有一家典當行。
她扶著母親上了馬車,又悄悄回頭望了望斗大的二個燙金”典噹噹“字,注目了許久,心中有了主意……
下晌,小鄭氏去了老太太那抹葉子牌,這是每天午後的消遣。此一去,必得二個時辰才回。
“小姐,奴婢害怕......”
屋子內,小荷縮著肩膀,望著一臉笑意的蘇暖,小小聲地。
蘇暖望著膽小的,一臉驚慌的小荷,嘆氣,就這幅樣子,還沒出門就露諂了。
她當機立斷:“雯月,你守在家裡!小荷與我出去。”
雯月看一眼小荷,恨鐵不成鋼地:忒不爭氣。小姐要出去,她也是吃驚不小,見勸不了。想著自己跟了去,總心裡有譜一點。誰知,小荷如今竟怕成這樣子,顯見是不行。萬一被府里其他人發現了,那才是大麻煩呢!
無法,只能她留下,讓小荷跟了去。
她擔心地拉過小荷,用眼神示意:“你與小姐去吧,別貪玩,照顧好小姐……”
小荷眨了眨眼,也不知聽懂沒有,蘇暖已是抬腳出去了。她忙不迭地跟上。
兩人從后角門,偷偷地開了鎖,很快溜了出去。此去不遠,就是熱鬧的大街。
兩人一路走著,很快問清了路。蘇暖望著“隆祥典當”幾個黑字下,兩旁“南北客商來南北,東西當鋪當東西”的門聯,默了一默,抬腳走了進去。
......
高凳上的中年掌柜探出頭來,望著下面的小哥,哪家的公子哥閒著沒事,跑他這裡來了?
他溜了一眼,見他兩手空空,頭不抬:“可有當票?死當還是活當?”
“掌柜,你們可要招人?”
掌柜詫異,隨即埋頭於高高的櫃檯後:“公子別來我們小店尋開心,這大清早的,剛開張,您來這麼一出,這一天的生意都不......”
“這是洪承十七年,奉州雲窖燒制的青花瓷,此瓶勝在釉色青翠.......”
清脆的聲音娓娓道來,蘇暖仰著頭,正對著圍欄里高架上的一尊青花白地細頸瓶細細評說著。
掌柜放下了手中的筆,嘴巴張得老大,這是?
蘇暖說罷,轉身對著發愣的掌柜:“我說得可有錯?”
“沒錯!一絲兒都不錯!小哥這是要......”
他從柜子後走出,滿面笑容:“小哥,裡面請!”一邊向夥計使眼色,夥計忙飛快跑進裡面去了。
“小哥,請!”
.......
蘇暖望著架子上琳琅滿目的各式玉器瓷器,眼睛發亮:還真有好東西。她不動聲色地坐下端起了茶盞。
她也是昨天在銀樓上聽到那個夥計說起,才萌生了這個想法......如果成了,也是一項收入不是?眼下,她最缺的是錢,總要想法子賺錢,她唯一能做的也是這一點了。
她師傳賀司珍曾經與她說過,好的鑒寶師很少,因為缺少練手的東西,或者缺少耐性與靈氣。而她這兩種條件都俱備。
“寒香,你會成為一個很優秀的司珍的!”
賀司珍望著她,不止一次地說過這句話。
奈何她當時碰到了華明揚,一心要出宮,當張嫣看到她,提出去琉華宮時,她沒有任何猶豫去了。
只有這樣,才能有機會求得恩典,放出宮。
誰知.......
她心內黯然。
厚重的錦緞帘子被人掀開,有人進來。是一個瘦小的老者,頭戴一頂皮貉帽,身著青色繡暗紋長袍,左手托一小壺。
他目光犀利,落在蘇暖身上,轉開,又搜尋了一遍,狐疑地:“你家主人呢?”
006找銀子2
蘇暖一愣,省過來,想是對方見自己一介小兒,自是不信她有此等眼力,必竟這行是要講資歷,靠的是長年的經驗積累。她默了一默,暗自警醒:自己大意了!俗話說得好:事出反常必有妖,換了自己也不信......看來得緩著點,別叫人瞧出破綻來才好......
她起身抱拳,姿態彆扭:“老先生請了!”
老者一愣,不相信地:“你?”
緊隨在後的前台掌柜這才上前一步:“小公子,這是我們坐堂朝奉,你可以同他商量。”
說著附耳在目光游移不定的老者耳邊說了幾句,對方點頭,一撩袍子坐了下來。
那個掌柜小心從右邊一排高架上,小心翼翼捧下一個黑底梅瓶來,置於几上,退後一步,微笑:“公子請!”
蘇暖移步上前,只略瞥了一眼,腦中一段信息浮現:圓唇,臥足,肩下收,烏黑潤澤......
剪紙貼花是吉州窯一個特色,主要用貼花的方式留白,隨後用細狼毫筆漆加細節部分。
她心下瞭然。
遂不再猶豫,張口:“這是出自吉州窯的黑釉剔花折枝梅瓶,應該是宋盛豐九年的成品!記得師傳是這樣與我說的,可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