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頁
無他,蘇暖說得句句是真,很容易分辨。琉華宮內的事情,多多少少,她也是知曉一些的。
當年林嬤嬤莫名重病,她也好奇過,只不過沒有什麼流言傳出,也就在她這裡停住了,但繃不住會私下去打聽。
皇宮中本無聊,又是女子居多,太監宮女閒來無事,喜歡說八卦,當然這些主子是不會知曉的。林嬤嬤與慧姑同為一宮掌事,這經常見面的,突然就去了,難免心裡會多想。
此時,蘇暖提了起來,她心中驚怕,自然就想起了這一樁子官司來。
鄭容望了一眼慧姑,緩緩站了起來,寬大的袍袖無聲落下,遮住了那已掐緊的手指,出聲:“林嬤嬤?對了,林嬤嬤不是病死了,好像也是在那一年?”
她的聲音尖細,顫抖,夾雜著一絲興奮。
蘇暖更深地低下了頭,掩下了眸子中一閃而逝的光芒。
“是的,娘娘!”
鄭容抬手抿了抿鬢角光滑的髮絲,那裡插著一支華盛,細細的金絲咋一摸上去,有點子扎手。
鄭容緩緩地摸著,手輕輕地抖了一下,良久,她騰地站了起來,原地轉了半圈,衣物緩緩划過乾淨的地面,發出細微的唏嗦聲,蘇暖眼晴瞥著那晃動的裙擺,不眨眼.....
忽一隻手伸到她面前,細白,優雅:“蘇表妹,起來說話。”
蘇暖就著她的手,站了起來,她知道,她成了!
她提到了林嬤嬤,鄭容怎會不知?
林嬤嬤,是跟在張嫣身旁形影不離的掌宮嬤嬤,就像鄭容身邊的慧姑,是左膀右臂。可是,就是這樣一個掌宮嬤嬤卻莫名沒了。
鄭容瞧著蘇暖,心內電轉
慶元二十三年。
當時先帝大殤,宮中一片混亂,有不少宮人都放了出去。她當時心中鬱結,先帝忽然去世,二皇子梁弘臨時登位,她哪裡還有心思注意這些?如今,想來,林嬤嬤是老人了,生病了,照理,張嫣定會為她延醫請藥的,怎會短時日內病死?
是呵,自己怎麼就沒有留意?
鄭容雖竭力控制,可是,她的眼神卻是漸漸狂熱了起來:秘密?張嫣有什麼秘密?竟然連身邊的老人也下了手。難道?
鄭容的心肝都顫抖了一下,她攥緊了袖子,一定要給她挖出來,說不定,這就是上天給她的一次機會。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重新審視面前的蘇暖:小小的少女,正一臉驚惶地望著她,眼神發直。看來,是嚇壞了呢。
這真是匪夷所思的事情,要換在平日,鄭容是打死都不相信這樣的事情的,這是被鬼魂附體了?說出來,都要嚇死個人。
她下意識地四下望了一望,外邊陽光正好,蘇暖的影子長長地投在屏風架子上,她定了一下神,試探著叫了一下:“寒香?”
蘇暖心中一凌,差點應聲。
她垂了眼皮,恍如未聞,靜靜地瞧著腳面。
“冬姐兒?”
“娘娘!”
蘇暖抬頭,應了一聲。
鄭容吁了一口氣,撫了撫胸,幸好,是人。
“你坐這兒,咱們細細說,你這事蹊蹺呢。如你所說,太后之前身邊是有這樣一個人,卻是不見了。到底當日怎麼個情景,咱們還有待去細查,還有你說的那個林嬤嬤,只是,事隔多年......你還能細細說一說麼?”
鄭容面色已經平靜下來,她伸手端過一杯茶來,親手遞給蘇暖,眼角帶笑。
蘇暖暗自心驚,鄭容當真超乎她的想像,竟然這麼快就進入角色,一點沒有糾結她的說辭,她就真的不怕麼?不怕自己?這種事情,任誰,聽了,都要躲避三舍才是吧?可她只愣怔了一瞬,馬上就抓住了問題的關鍵。
她不由暗暗警醒,言談間也更加謹慎。
裡間一個宮娥,正一下一下地給倚在涼榻上的金氏扇著扇子,窗外種著高高的大芭蕉,粘熱的風吹過,再透過冰絲窗沙的過濾,已經變得清涼無比。
金氏閉著眼,似乎已經熟睡。
宮娥隔著細珠帘子,只隱約見得外邊的一個窈窕的身影立在那裡,側面看著很是宜人。宮娥還待再探一探,卻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晃過,她忙收回目光,專心搖起扇子來。
帘子輕響,慧姑探進瞧了一瞧,又縮回了頭去。
宮娥嚇出一身冷汗,再不敢分心,一心一意地搖起了扇子,不多久,自己也昏昏欲睡起來。
中間金氏迷糊醒來,見日頭照著愈發烈了,屋子外間的幾人卻是還在低語,她眯了眼,又沉沉地睡去。
鄭容的手指一下一下地叩著椅背,細白的手指映襯著暗紅的椅子,甚是養眼,但蘇暖無心欣賞。
鄭容很謹慎,聽她說完,就一直這樣,眯著眼睛,也不見有什麼話。
倒是慧姑,不時瞧她一眼,眼裡有著驚懼。
蘇暖不吭氣,耐著性子,她知道,她現在得等,沉住氣,不要慌,
鄭容在試探她,試探她的居心,她不能讓她瞧出,她知曉,此時,鄭容比她更著急。
忽門口一聲響。
“娘娘,”
有宮人在門口稟報:“冷司珍覲見!”
蘇暖一個激靈,下意識向鄭容望去。
098不會鑒寶的冷司珍
鄭容聞聲,慵懶地:“冷司珍,這會子,她來做什麼?我這兒有客,你去回了。”
帘子外面的宮娥答應了一聲,正要退下。
“且等一等。”
慧姑忽然出聲,附耳說了幾句,鄭容緩緩地坐直了身子:“叫她進來吧。”
一旁慧姑瞧了蘇暖一眼,見蘇暖只低頭抿茶,並沒有迴避的意思。又見鄭容並不在意,也就作罷。
蘇暖其實已經望到慧姑的眼色,可是,她想留下來,親眼見一見這個冷司珍,這個代替了師傅的人,到底是誰?
鄭容眯著眼,並沒有開口叫她離開的意思,蘇暖厚著臉皮,繼續低頭抿茶,眼睛卻是偷偷瞄著門口。
須臾,就聽得一陣細碎的腳步聲進來,一個聲音在帘子外想起:“司寶司冷雪芳見過太貴妃娘娘。”
鄭容笑靨如花,聲音溫和:“冷司珍快別多禮,今日來可是又有什麼新鮮的物事?還煩勞司珍親自跑一趟?”
冷司珍柔聲回答:“是幾日前天竺國使者覲見,帶來的蜜蠟佛珠,皇上吩咐給娘娘送過來。”
“進來說話。”
帘子被一旁的宮人細細撩起,一個中年女子低首進來,容長臉蛋,微垂著頭,看不清眉目,只一身淡藍色司珍宮裝,側對著蘇暖。
冷司珍立在當地,微微抬頭:“娘娘,這次佛珠總共八串,太后娘娘那裡留了一些,這兩串,皇上特意吩咐了,給娘娘送過來。”
說著告了罪,側身解下腰間的一個繡著金絲線萬字不到頭的錦囊,輕輕解開束口的紅絲線,雙手托舉,慧姑上前一步,雙手接了過來。有宮娥快步捧了一個烏木盤子過來,裡頭拿塊錦帕墊了。
慧姑放鬆了袋口,從裡面緩緩倒出了兩串蜜色的珠子。顆顆滾圓,約龍眼大,是上等的蜜蠟佛珠,顏色澄黃髮亮。
鄭容略瞥了一眼,臉上笑容和煦,說聲:“有心了,多謝皇上惦記著。這蜜蠟珠子本宮這裡先前也有兩串,只是沒有如今這個成色好,也沒有這個這般大。到底是進貢的東西,就是不一樣。”
冷司珍微笑,轉過臉來說:“娘娘謙虛了,這兩串蜜蠟佛珠產自天竺,自是不一樣。個頭大些,也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