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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眸子深沉。
回來她經過花園子遊廊,當時天已昏黑,忽然被人從後猛一把,給推了下來,她當時就仰了下去,數日後醒來,發覺身邊圍了一群人,是司珍房的人,還有一個大夫。
她在床上躺了三個月,這期間,一直是一個叫冷雪芳的女子在她身邊,除了她,她再沒有見過其它人。
她叫她師傅。
那是司繡房的冷雪芳,何時成了她的弟子了?直到有一日,見她一身司珍的衣服,她明白了。
三個月後,賀司珍瘋了,搬離了司珍的住處,因為瘋癲,被發落到了金明所。
這之間,斷斷續續地也有人來探她,但似乎都在套她的話,想知道她是否真的瘋了......
直到這二三年才消停了。
賀司珍絮絮地說著,臉上神色平靜。
蘇暖的指甲早掐紫了手心。
她仰著臉,張著嘴,不能哭,回去還要見鄭容,要是被她瞧出端倪來,師傅會受到連累的。
眼見時候不早,她說:“師傅,那個林嬤嬤有個妹子你可知曉?”
賀司珍緩緩搖頭。
蘇暖起身,瞧著無人,忽然伸手一把擁住了賀司珍,用力抱緊,賀司珍掙扎了一下,蘇暖不管,把臉緊緊地貼在她的耳邊:“師傅,以後您就是我的師傅。您就把我當做含香可好?”
賀司珍的身子一僵,嘴裡嗚咽出聲。
聽得外邊傳來腳步聲,蘇暖緩緩鬆開了手,:“師傅,您多保重,一定要保重,等著我,我一定會把您接出去的。”
她雙目含淚,一眨不眨地瞧著賀司珍。
“師傅,你點一下頭。”
賀司珍聽著這熟悉的嬌憨聲,身子一震,下意識地點頭。
蘇暖剎那間綻開了笑顏,如同一朵花,燦爛得灼目,淚珠卻驀地落下,掛在腮旁,亮晶晶地。師傅答應她了,每回她這樣一說,師傅就會答應。
賀司珍雙目發亮,貪婪地望了蘇暖一眼,忽急促開口:“你可去找一找劉福,當日林月花與他關係極好,還想結成對食。林家妹子的事情,或許他知曉。”
蘇暖還想再多問一句,門外腳步聲響起:“小姐。”
她飛快擦乾了淚水,理了理裙子。
回頭見賀司珍已坐回去,兩手抓著一塊餅子,正往嘴裡塞.....
婆子探頭進來,滿臉堆笑:“小姐,可是要起身了?”
又驚叫一聲:“喲,小姐,你的衣服。”
......
蘇暖微笑,隨著李婆子向外走了兩步,從腰間荷包里掏出二錠銀子,塞給她:”姑姑,這個賀司珍,還請姑姑多加上心,有人托我們娘娘照拂她,只是她現在這樣......可否請姑姑給她另換一間單人房?您這裡我瞧著屋子也還是有的。”
李婆子握著手裡足兩的銀子,心下歡喜,萬沒有想到,被發落到金明所里的,也有人要求照拂。
看來這個賀司珍果真與別人不一樣,也是,要不是瘋了,應該是去惠馨苑的。
在這裡的都是那無人問津的。
她點頭,利索地:“小姐放心就是,您下回來,管保會看到一個輕輕爽爽的賀.....司珍。只是,您也知曉,她這有瘋病,萬一發作起來,也怨不得小的。”
蘇暖自是知道她的意思,她拉著婆子的手,又塞了一張銀票,說:“勞姑姑費心了。”
李婆子笑容如花,連連點頭,殷勤送蘇暖出了門子:“小姐慢走。”
身後,一直專心埋頭吃餅的賀司珍,手中頓了一下,又繼續埋頭吃,吃得很仔細,全用手兜了,一滴不曾落下。
慧姑早瞥見婆子手裡的銀票,她不動聲色地瞟了一眼蘇暖,笑著告辭,婆子一直送到宮苑外,才止住步子,笑哈哈地雙手一合,回去了。
慧姑與蘇暖往回走,兩人悶頭走了一段路,慧姑忽然說:“小姐,你不該給那個李婆子銀子,這些人慣是貪得無厭的,你給的那些銀子她未必會用在賀司珍身上。”
蘇暖低了頭,長長的睫毛掩下,輕聲說:“我曉得,只是覺得她有些可憐。況受人之託,忠人之事。既然是她托我,我就須得誠心去完成。雖然那個李姑姑未必會有多照顧,可是但凡她能多關照二成,或者不去為難,我也就心安了。舉頭三尺有神明,想必那個含香在天上瞧著呢。”
慧姑被她說得一默,她在這宮裡,見多了爾虞我詐,勾心鬥角,誰不是明哲保身?像那個賀司珍,在位時,弟子無數,可在她瘋癲後,卻是.......那李婆子也說了,初始,還有人來瞧她,但賀司珍都又哭又笑的,弄得後來就沒人了。
如今這個表小姐,只是受人之託,就這樣誠心,方才那情景,實在是......她能呆那麼長時間,著實不容易,且身上嶄新的褙子上,有些地方已污了.....她再度認真瞧了瞧蘇暖,如今這樣的人,在宮裡實在是稀有。
她嘆了一口氣,說:“小姐心善。您放心,像李婆子她們這些人,奴婢知道怎麼辦,這事交給奴婢好了。”
蘇暖一愣,停步,突然就對著慧姑一禮:“多謝姑姑。蘇暖回去就焚香祭拜,我就與她說,叫她放心,有姑姑您.....”
慧姑一個激靈,忙擺手:“罷了,小姐可千萬別說,就當老奴為自己積福,當不得。”
一邊加快了腳步,生怕蘇暖真的說出宿命話來,她可是真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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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回了長秋殿,裡頭正團團坐了吃餅。鄭容身邊端坐一個少年,見了蘇暖進來,就眯著眼笑。
蘇暖收了心神,斂襟行了禮。方側身坐了,有侍女端過一個銀盤,金氏親手給她叉了一塊餅子,她謝過,慢慢嚼著,入口香甜,忽想到師傳方才從地上揀了那餅子直接塞嘴裡吃,嚼得津津有味,心裡忽然發酸,忙咳了一聲,作勢喝水,掩了眼中淚意。
梁雋一直好奇瞅著她,見蘇暖自進來就不語,只埋頭吃東西。他這裡只瞧到一個光潔的額頭和一管白膩的鼻子。想到門口那驚艷一瞥,心下痒痒地。
見她兀自低頭,忽起了頑心,手一揚,“叮”地一聲,一把銀簽子就脫手飛了出去,叉到她面前的餅上。
眾人嚇了一跳,蘇暖也是嚇了一跳,抬頭,驚愕地望去,見對面梁雋正笑嘻嘻地望著她,一臉的得意。
見蘇暖抬頭,他滿意:大大的眼睛水汪汪的,紅菱小嘴微張,還有那眉毛,鼻子,唉呀,真美!
可惜,不知道是他的哪個長輩?
鄭容已出聲:“蘇表妹,可是嚇著了?”
一邊擰了眉毛:“雋兒,淘氣!看嚇著你表姨了!”
是表姨啊!
梁雋歡快地笑著,施施然起身:“母妃,兒臣方才見那餅上有一黑點,以為是蟲子,就一鏢,哦不,一叉子飛了過去,沒想到是顆芝麻。可嚇到蘇小姐了?”
他揚眉笑著,眼睛緊緊盯著蘇暖。
蘇暖忙起身,道不敢。
慧姑一旁笑著,重新上前換了一塊餅子,又拔了銀簽子托在手上說:“殿下快收好罷,等下回四少爺再進宮時,您再穿只蟲子給他瞧瞧?”
邊說邊掩嘴,慧姑是老人兒,她這般一說,大家輕聲笑了起來。
梁雋不但不惱,反而昂頭:“那是自然!”
又嘀咕:“小舅舅多久不來找我了,也不知忙些什麼。我這手“隔空擲物”都沒機會展示一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