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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鄭容一時並未作聲,她只得端起茶杯,喝了起來,焦急的心卻緩了幾分。
抬眼望到對面架子上好似新添了一尊琉璃奔馬像,閃著柔和的光。心知是皇上送過來的。
先帝子嗣不豐,只得四子。鄭容所出皇四子梁雋已14了。嫡長子梁輝與二子梁弘系雙胞兄弟,中宮皇后張嫣所生;皇三子梁啟原為林妃所出,長到4歲時,夭折。
9年前,先帝去後,皇二子梁弘順利即位,國號慶元不變。
鄭容在先帝逝後就自請搬出了原先的披香殿,住進了宮宛西南角的長秋殿。她平時輕易不出聲,安穩居於西宮宛一角,專心帶著5歲的幼子過起了日子。
如今過了9年,皇四子梁雋再過兩年就該分封離宮了。可至今,當今天子並沒有皇子!公主倒有幾個,皇子卻一個影都未見著。
皇帝梁弘天生體弱,每到秋季必咳不止,這麼多年一直延醫請藥,並未見好。聽說今年服了毛天師的藥後,倒穩了不少。
此時粱雋的去留就顯得尤為重要,去遠了,眾大臣不放心,尤以郭尚書為首的一干老臣。
留下,又有人睡不著覺......
原因很簡單:先帝是子嗣不豐,但先帝的兄弟可是不少:大小五個王爺,俱已封王。
這些王爺除了老大瑞王年逾五十,其餘均年富力壯,誰敢保證他們對那個位置沒有想法?
粱弘為人敦厚、孝順,對待剩下的幼弟梁雋很是關愛。皇太后張嫣幾番提議要把梁雋遷出宮外,分封出去,均被粱弘壓下。
這麼多年,一年年熬下來,也難為鄭容這個太妃,儘量縮起來,當隱形人,就怕一不小心,哪裡礙了梁弘的眼,厭棄了她的雋兒!
是以,仼朝堂上風雲詭譎,波濤洶湧,她只視而不見。
鄭容緩緩抿著茶,見母親那不安的樣子,心思電轉:這個弟弟是金氏好不容易才得的兒子,足足小了自己11歲,今年19,平時母親寵得要命。
好在打一落地就跟了祖父身邊,後又送了大相國寺去,待得他回來......自己早入了宮。這幾年,見的面都數得著,這兩年又一直在東大營待著,母親幾番抱怨:“見天也不知忙的什麼?整天就見不到人!”
她莞爾,如今怎就想起要去參加武試?
“祖父......怎麼說?”
她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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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氏直至出了宮門還在犯迷糊:娘娘這是什麼意思?什麼都未說,只說叫她莫急!
她能不急麼?鄭卓信可是她好不容易......才得的兒子!自誠哥兒沒了後,她就再未懷過。都準備過繼令姨娘所出的兒子,香案都準備好了,人也領來了,卻發現有了身孕......
十月懷胎,一朝落地,竟是個兒子......彼時,長女鄭容已經11歲。
鄭國公大喜之餘,在孩子滿月日,廣邀賓客,又找了大相國寺的主持方丈來給孩子批八字,白鬍子飄飄,一派仙風道骨的懷柔法師一掐算,當時合什念了“善哉!善哉!”
老鄭國公一見,拉過一邊......
懷柔說得是:此子額頭飽滿、印堂寬闊,天性聰穎,但命中帶戾,恐有血光之災。得拜入佛門為弟子,或者能化解......又當場取了小名,叫“慧可!”
老鄭國公哪有不依的。
真是應了方丈的話,鄭卓信打小讀書就聰明,但是異常頑劣,很能胡鬧。整天被他爹追著打。
老國公眼珠一轉,給他請了武師,讓他習武,或許能收心。卻意外發現他很有習武天賦。把個老鄭國公喜得什麼似的。
直說是承了先祖的蔭德,鄭家一門繁榮有望。
鄭家祖上是軍功出身,封承恩國公,皇恩浩蕩,得以世襲,到得鄭啟華這代已是最末一代。接下來就得降爵。
但老鄭國公一心想沿襲祖上封號,不想就這麼丟了祖宗掙來的國公爵位。大秦如今只餘三家仍沿有世襲封號。
可想法總歸是想法,現實很殘酷:除非鄭家再次立有莫大功勞,爵位才能繼續延續......
自然是走軍功一途。
如今的秦國,雖算不上太平盛世,但當今天子勵精圖治,百姓也能安居樂業。雖仍有鄰近的夏國與後唐騷擾不斷。但邊境有張萬德、燕青兩位將軍常年鎮守,尚且安穩,鄭卓信一旦從軍,定是在其二人麾下。
這二人作戰經驗豐富,屢建戰功。且燕青的堂弟之妻乃為鄭老太太的侄女。
是以,在老鄭國公的一力攛掇下,鄭啟華也有此意。一拍即合,送鄭卓信去參軍。
父子兩人自鄭卓信5歲起,就有意騁請了那京城有名武師,待到10歲,又依方丈之言,拜了懷柔法師的師弟善行為師......
16歲後,送了鄭卓信去守備京師東大營歷練去了。倒也爭氣.......現為翊麾副尉。只待一有機會,就送去北地燕青麾下。
鄭國公一早謀算,安排妥當,計劃得周詳!
與爺們的宏圖大略不同,金氏自有自己的想法:鄭國公不缺兒子,名下另有庶子二個。老鄭國公更不缺孫子,名下共有孫輩5個。
可她卻只得鄭卓信一個,萬一......她還不得哭死!
國公爵位沒了就沒了,誰規定要她的信兒去拼了命掙,戰場上刀劍無眼,真要什麼好歹,她虧死了。
想著進宮向娘娘來討個主意,這鄭卓信或許能聽一聽,也好過自己一人在這撓心,他們姐弟感情到是好得很,鄭容說句話,鄭卓信應該能聽的。
誰知,磨磯了半日,竟然是一句有用的話都無。
她滿腹心思地出了宮門。
鄭容待母親一走,就吩咐大太監王貴:去探一探今年的武試是怎麼一回事?是誰在主試?
王貴躬身答應了,快步去了。
026了不得的事
鄭卓信聽得金氏回來,卻並未著人來喚自己過去,心下有數,也不去叨擾她。
他換了身舒適的家常袍子,信步往東書房去。
小廝三兒忙快跑幾步,接過順子手中的雞毛撣子,先撣一撣已經鋥亮的紅木椅子,又快速移走了大桌案上的兩個小東西,攤開一張三尺宣紙,細心壓平。這才躬身從一旁的紫檀筆架上挑了只中號湖筆遞了來:“爺!”
鄭卓信嘴角噙著一抹笑,閒閒提了筆在手,略一思忖,蘸飽了濃墨,剛要落筆:“爺!聰大爺來了!”
小廝順子在門外大聲稟報。
“和尚!”
鄭卓信手一抖,一大灘墨汁滴入雪白的宣紙,迅速洇黑了一團。
他把筆遞給了一旁侍立的三兒,回頭:“來了!”
一位面孔白皙,眯著一雙彎彎的,仿佛時刻帶著笑意的眼睛,年約18、9歲的公子一腳踏了進來,正是安慶公主與周駙馬之子周思聰。
此刻他眼睛晶亮,閃著興奮的光:“和尚,了不得的事,醉春館被人給端了!你猜是誰?”
鄭卓信轉身朝窗下的靠背太師椅走去,示意周思聰坐下說話。
周思聰並未就坐,一伸雙手,今日他穿了絳紫繡暗花的箭袖衣,躥到鄭卓信身旁的小茶几上,雙臂往前一伸,半個身子撐在紅木几子上,撅著個屁股,壓低聲湊近了:“任你想不到!懷王!梁旭!”
他嘻嘻笑著,麵皮泛光,說話間,一股淡淡的酒氣飄了過來。
鄭卓信斜了一眼,一臉嫌棄:“從哪裡聽來的小道消息?吃了多少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