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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暖鼻子一酸,站在這裡不過一炷香時間,她已經深深地體會到了那種權貴們的以勢壓人,那種天生的優越感,劈天蓋地地向她壓過來,百般滋味碾過心頭,卻愣是沒有人願意聽她說一句。
與身邊這些整天與她姐妹相稱的人比起來,如今這個只見過兩回的梁紅玉卻是這般毫無理由地護著她,
讓蘇暖那一顆早已經見慣不怪的心裡沒來由地一陣感動。一種久違的溫暖,一種被稱為友情的東西又慢慢地浮現了出來。
她脫開梁紅玉的手,走到金氏面前,一字一句地:“姑且不論這個瓶子是否我打破的,現在,我只要證實一件事,這個瓶子,就是慶元年燒制的。要是不信,那裡還有一個,可以捧了,去請人當場驗看就知。”
“你說什麼?”
一個渾厚的聲音從人群後傳來,梁紅玉叫了一聲“父王!”跑了上去。
一個身著紫袍,年約四十的男子大步走進來,正是郡汾陽王。
他不理會梁紅玉撒嬌,定定地看著蘇暖,:“你方才說什麼?你怎麼知道這個瓶子是假的,不,是慶元二十六年的?”
蘇暖望著他黑黝黝的眸子,深深行了一禮,說:“不信,王爺可帶瓶子進司寶司驗看,那裡應該還有宣樂年間的青花瓷瓶,兩相對比就知。”
四周一片寂靜,郡王看著蘇暖,見她黑黑的眼睛倔強地望著他,眼神篤定。
郡王忽然一笑:“好了,都散了吧。她說得對,這個瓶子是假的,眼光不錯。”
眾人吃了一驚,繼而明白,都鬆了一口氣,郡王妃也嗔怪地叫了一聲:“王爺!”又望了一眼金氏:“怎不早說?瞧這事鬧得,多不好呀。走了,走了,都是誤會!”
說著招呼金氏,眾人跟了郡王妃往外面去,鄭雲甜楞了好一會,喚了丫頭進來打掃。
郡王妃有心想緩和一下,帶了眾人往外面去:“到我那裡去,今日有戲看呢,一早就備下了,今日夫人可要點一場愛看的,鬆快鬆快。”她對金氏說道,一邊又對郝明秀使眼色,郝明秀自是明白,忙上前,趕上一步,跟在金氏身後:“夫人,秀兒帶你過去......“
見眾人都走了,蘇暖低著頭正要跟上,卻被梁紅玉給叫住。
084鑒瓷
“王爺!”
汾陽郡王擺手,門被從外面輕輕帶上,梁紅玉望了望蘇暖,又看看嚴肅的父親,“父王!”剛張口。
“玉兒,你到門口看著點。”
梁紅玉被郡王嚴肅的臉色鎮住,應了一聲,偷偷朝蘇暖眨了眨眼睛,乖覺地退到門邊,耳卻豎著。
汾陽郡王一撩袍子坐在了紫檀太師椅上,雙目炯炯:“你打碎的確實是宮中賞賜下來的宣州青花瓷,是本王親自從王大總管手中接過,一直在本王的大書房擺著。”
汾陽郡王梁時雙手撐腿,口氣轉柔和:“所以,你說它是假的,你的根據是什麼?如果只是因為碎了,怕本王追究,就說它是假的,你可知道,這是欺君之罪。不過,現在本王可以給你最後一個機會......”
梁紅玉擔憂地望著蘇暖,父王這麼說話,表示是真的生氣了。
“王爺!”蘇暖靜靜地聽他說完,斂襟一禮,鄭重地:“蘇暖並不敢為了脫罪而信口開河,這是御賜的寶瓶,蘇暖知曉輕重。實在是這個瓶子確實是慶元年間燒制的瓷器,並非是周宣青瓷。口說無憑,王爺府中可有其它新購的慶元青花瓷器?不論大小可尋來一比,兩相比較遍知。”
郡王定定地瞧了她一會,見她臉色坦然,眸子雖未直視自己卻毫不閃躲。
他轉頭吩咐外邊侍候的人去書房捧了兩個青花瓷瓶過來。
稍頃,有丫頭各抱了一個梅瓶及其一個高腳瓶進來。
兩個瓶子被並排擺在屋子中的几案上,蘇暖這才舉了手中一直握著的碎片,靠近一個瓶子,說:“王爺請看,不同時期的青花瓷由於青花染料來源地的不同,以及釉料、燒成氣氛、操作手法的差異,致使各個時期的青花呈色各有不同的特色。我們大秦的青花釉的特點是:呈色微帶一點綠味的飽和藍色,而宣青瓷卻是藍中泛紫,有史料記載,它是使用了一種特殊的青料,發色濃重,易暈散,呈色的基調是青藍色,淺處為天藍色,深處是靛藍色,濃重處還會出現鐵鈷斑。出現鐵鈷斑正是這種青料的特點。王爺請看,這兩個瓶子就是藍中帶綠。”
郡王靠近几案,細端詳。
梁紅玉也從門邊跑了過來,順著蘇暖的指點細瞧,咕噥:“藍中帶綠?可我瞧見的就是藍色啊?父王,你呢?”
郡王沒有吭聲。
“這是因為面前沒有真正的宣青花,不然,擺在一起,比對之下,要容易辨認些。”
蘇暖轉頭朝梁紅玉解釋了一句。
又指著那個梅瓶,繼續:“第二,胎色。由於燒制的工藝不同,胎色也不同。宣青花瓷的胎色是肉紅色,慶元年間的是青白色。這塊瓷片就是青白色。”
她遞過手中碎片,給郡王瞧瓷片斷面。
蘇暖把瓷片遞給梁紅玉,伸手輕輕捧了那個梅瓶,橫抱:“看這個瓶子,對著光往裡瞧,是不是一樣?厚的地方看不見,往薄的地方看......是不是也是青白色的?”
蘇暖拿了那個梅瓶詳細解說。說話間,幾人從几案上移到了窗前,郡王一直仔細地聽著,又端詳了那塊瓷片,臉色漸趨凝重。
蘇暖說完,退與一旁,閉嘴,不再說話。方才,她儘量撿郡王能聽懂的,能看出來的詳細解說了,相信郡王應該已經聽明白了。
她微微喘了口氣,盯著郡王的神色,心下還是緊張的,她不想再平白被人冤枉了。更加重要的是,金氏那句:“無論多少銀子,我們鄭國公府賠。”提醒她了!
要是真被坐實了這個罪名,那她恐怕一輩子也別想還清這份債了,那她蘇暖所有的計劃希望都將落空,一件宣青花瓷,按照市價來的話,那她蘇暖欠下鄭國公這份情,當真要用她這個人來還了。離不開鄭國公府,她談何報仇?又談何接出師傅?
陽光從窗戶外越過菱花窗欞照射進來,郡王捧著手中的梅瓶,臉上忽明忽暗......
蘇暖微垂目,看似平靜,手心已是微微出汗。
“紅玉!”
郡王忽然喚道,正津津有味捧著另一個瓶子眯眼往裡瞧著胚子的梁紅玉一個激靈,應聲。
“你去捧了那另一個瓶子來,算了,我自己去!”
郡王轉身大步出去,一會就捧了那一個完好的瓶來,與几上兩個瓶子擺在一處。
然後,不發一言,圍著仔細地一一對照,越瞧臉色越白。
“王爺,如若不信小女子方才所說,可去宮中請了司寶司的賀司珍來鑑定!”
蘇暖忙加了一句,一邊留心望著郡王的反應。如果.......能藉此次機會見師傅一面,就好了。
郡王卻是驀地轉身,盯著蘇暖:“這瓶子就是司寶司庫里出來的。”
見舒暖驚訝,話鋒一轉:“不過,本王信你!”
汾陽郡王直起身子說。
蘇暖卻是發怔,竟然出自司寶司?
“不可能!”她下意識地後退一步,低喃,回過神來,忙告罪:“王爺恕罪,小女只是太過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