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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它竟然結果了,想必是不少吧?它可會開花了,結果時,必是壓彎一樹枝梢。
小鄭氏眼神恍惚。
“這是棵不會結果的石榴樹。玉珠,你另外再種一棵。”
當日蘇成君這樣說。
她不服氣。這棵石榴樹是她出嫁之時,從上京一路小心帶來的,姨娘說它可能開花了。
怎麼會不結果呢?她對蘇成君認真地說:“會的,只是慢一點,等一等,真的。”
蘇成君就笑。
如今,它真的結果了,那個人卻是早已不在。
她仰了臉,伸手抹了一把臉上不知何時落下的淚。
一隻手輕輕搭在她的肩膀上。
她回頭,蘇暖正笑眯眯地瞧著她。
小鄭氏深吸了一口氣,看著面前笑容燦然的蘇暖,微微笑:“怎的不多睡一會,可是睡不慣?”
她指著西廂房說:“那是你以前睡的房間,可還記得?”
又失笑了起來:定是不記得了,那時才幾歲呢?
蘇暖也笑微微:娘,我小時定是很乖的,對麼?
小鄭氏感嘆一聲,臉上有了神采:“你小時候,可不怎麼乖,皮實得很,你呀……”
兩人說笑著,離開了石榴樹,往屋子裡走去。
門口有人說話。
兩人望過去,是一個年輕的僕婦:“夫人,老爺請您過去大廳里,眾人都到齊了。”
小鄭氏頜首,對蘇暖說:“走吧。”
一邊仔細地掃視了下蘇暖的著裝,月白色的裙衫,點頭,還素淨。
廳堂里早有人坐了,幾人正喝茶。蘇大老爺坐在上首,一旁坐著鄭卓信,對面的蘇三老爺同蘇四老爺正熱情地同他說著什麼,鄭卓信端著張臉,面色肅然,微微點頭。
他這一早就被這大老爺給請到這裡,又被這一堆人圍了,扯七扯八地寒喧了半日,早就不耐。
這會子見了蘇暖母女,起身:“姑姑!”
他注目小鄭氏,說:“咱們這就走吧。”
一行人出了廳堂,往祠堂里去。那裡停著一具棺木,外面裹了大紅綢布,小鄭氏帶著蘇暖上了香,幾個健壯的家丁合力抬起,往墓地去了。
蘇暖扶著小鄭氏走在後面。
她低了頭,小鄭氏身子發軟,似是失了力氣,半個身子都靠在她的身上……
墓地里早拉起七尺白布遮陽,時辰到,棺木被緩緩放入墓穴,小鄭氏一聲哭,跪在當地,兩手抓了黃土往裡頭扔,扔一聲,哭一聲,聲音哀切。
蘇暖也抓著黃土往裡扔,耳聽著一旁小鄭氏壓抑的哭聲,心中不覺湧上悲愴,這是原身的反應,漸漸漫延開來,到後來,已是淚濕雙腮。
鄭卓信等人不便靠近,只遠遠地站著看。
他抬頭望了望天,冬日的陽光明晃晃地照著,不熱,反倒覺得冷。
蘇暖母女孤零零地跪著。
鄭卓信望了望周圍,見只有蘇老爺幾個,其餘蘇家後輩一個不見。
他眯了眯眼,想到出發前,父親說的:“到那,切莫多耽擱,遷完你姑夫的墳,即刻回京。”
看來,這蘇家還真是.......
怪道這麼多年,兩家不見往來。
他站的是個高坡,移目望過去,從這裡可以望見原處的黑河,河水正歡快地暢流。冬日裡,竟然會河壩絕提,著實是罕見。他問過,蘇老大他們也說不出所以然來,只說是突然就絕堤了,是在晚上,河水從那斷口直接涌了出來,這裡又是一個急轉彎處,一斷,那水就一發不可收拾......縣老爺也去看過,只是可惜都被水沖刷得一片狼藉,哪裡還看得出來什麼。
地上重新堆起了一個黃土堆,與周圍其它蘇家的墳一樣,靜靜地立在那裡,蘇暖望著墓碑上那簡單的刻字,廖廖一列,再瞧瞧其它碑文上的密密的小字,她默默地拜了下去……
幾人回程,回屋重新梳洗。小鄭氏整個人懨懨的,窩在屋子裡,閉了眼,似是全身沒了力氣般。
事既已畢,行程定好,後日回京。
蘇暖帶了木青往園子裡走去。
這園子不大,但勝在別致,亭台樓閣樣樣齊全,又有那曲廓迂迴曲折,生生多了幾分情趣。
兩人順著遊廊信步走著,不知不覺到了一處院落前。
這裡已無路,見黑漆院門緊閉,兩人往回走。
剛到一處轉角,忽聽前方有說話聲傳來。
探頭一瞧,一個桃紅衣服少女與一個青衣丫鬟坐在那裡。
蘇暖正想是否要出聲打招呼,就聽見一聲:“東院那兩人什麼時候走?煩死了。”
說話的姑娘尖下巴,鳳眼,正一下一下地擰著手中的一條絲帕。看年紀與自己差不多,說話時,脖子上的金項圈閃閃發亮。
“小姐,再忍忍。快了。聽夫人說,後日就走了。”
青衣丫鬟小心覷著她的臉色,安慰說。
紅衣女孩這才稍微消停了一下。她伸手撿了一個石子說:“你吩咐她們,等她們一走,就把那裡給我重新收拾一遍,庭院也掃一遍,務必乾乾淨淨,和先前一樣。真是,什麼事呀,我住得好好的,娘也不知怎麼想的,偏要叫我騰出來。昨日我都沒睡著,二妹妹那裡太窄了,房裡又熏了那茉莉香,臭死了。你知道,我最討厭那味道了。”
227祖產
紅衣姑娘這才消了怒氣,兩人一同起身走了。
木青輕輕地叫了一聲:“小姐!”
她擔心的瞧著蘇暖,生怕她生氣,想著該找什麼話安慰蘇暖,偏她又不是個口齒伶俐的,一時竟想不出該用什麼話來安慰才是。
“走吧!”
卻見蘇暖抬頭,已經向前走去,木青楞了一會,忙抬腳跟上。
兩人一路無話,一直回到東院。
晚上,家宴,蘇暖這才見到蘇家的其它女眷。
花紅柳綠地站在廳堂里,足足坐了三桌。
見了小鄭氏都與她熱情地打招呼。
又瞅著蘇暖不住眼地瞧,那眼裡是掩飾不住的嫉妒與羨慕。
蘇暖望著那個一直站在外圍倨傲地不說話的紅衣姑娘,微微一笑,忽然開口:“這是二妹妹麼?好生漂亮。”
她嘴裡夸著,身子不動。
蘇麗麗一愣,繼而惱怒地抬起頭,望了蘇暖一眼,心下充滿了酸水:“怎就長得那般好看?啊?啊?”
她身邊的青衣丫鬟卻是大著膽子,見小姐拉下了臉,笑著說:“這是我們大小姐。”
周圍人一愣,看看蘇暖又看看蘇麗麗,不作聲。
有眼尖的一位夫人聽得不對,上前打圓場:“都是自家姐妹,多年未見,著實高興,快點坐下罷。麗丫頭,你是主人,還不招呼妹妹們?”
蘇麗麗撅一撅嘴,這才不情不願地坐了下來。
蘇暖也坐了下來,接過木青手中的帕子,擦了擦手,瞧著大夫人說:“昨日裡,有勞嬸娘了,那床布置得很是舒適呢。這麼久沒有住人了,侄女以為屋子裡多多少少會有點子味道,卻沒有想到房間裡很香呢,到處都是百合香味呢。”
紅衣姑娘重重地哼了一聲,見她娘瞪她,又憋了回去。
大夫人笑得和藹,她抬頭看著蘇暖,溜一眼一邊的小鄭氏,見她正同三弟妹說話。
她笑了一聲:“哪裡,這是應該的,你們這許久不回來,我們都是想得緊呢。睡得好就好。我還擔心你們睡不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