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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暖跟隨人流往前走,看著看著,頭頂陽光明明照著,她卻不由自主抱了抱肩。
抄家!
這兩個字眼,有多沉重。
蘇暖是真正感受到了。
站在院子中,周圍的一切喧囂瞬間遠去,望著破碎的庭院,翻倒的盆花,蘇暖竟莫名地感到茫然。
她的目光掠過西面牆體上靠著的那排雕空玲瓏木板。
或“三陽開泰”或“福壽平安”、或”流雲百蝠’,或花草魚蟲,或戲曲人物、或博古,各種花樣,皆是名匠精心雕鏤。
這些俱是廂房中的集錦格子。
這是拆了隔斷,拿來賣了。
這是要砸鍋賣鐵,掘地三尺來弄銀子了。
蘇暖看著猶如一個舊貨市場,人流不停穿梭,不時有人捧了那中意的,言滋滋地,又不時猜測一番的大堂。
一間大屋子裡看著是封存的一些珍貴之物,門口有兩個士兵把守,不得靠近。
估計就是那些庫存的金玉之器了。
據說,這些得三日後才能售賣,並且是公然叫價,價高者得。並且,一般平民商賈不得入內,須有貴人薦引方可參加競拍。
蘇暖出了大門,通往後院的月亮門緊閉,被貼了白色的封條。
想著如今不知在何處的郝家女眷,蘇暖回頭。
此番郝正英認罪認得爽快,賠錢也賠得徹底。
皇帝平了怒氣,革了郝正英的官職,查抄其家產。
聖上開恩,念其賠償積極,免其死罪,全家被流放嶺南,逐出府門,令其自擇生路。
她快速到了門口,見到兩個士兵,方想起並沒買東西,回身,買了那個花架子,叫木青扛了,方出了門,兩人回到家裡。
196觀刑
司寶司的判決在一眾人等的提心弔膽中,緊隨而來。
此次涉案人員,司寶司上下共計一百三十人,首犯7人。
冷雪芳等一干主犯,死罪,帝判直接打死。
行刑當日,圍觀宮女里三層,外三層。
皇帝下令,各宮女史以上必須到場觀刑,一個不落。
空曠的院子當中,鴉雀無聲,只聞木杖擊打皮肉的悶響此起彼伏,杖杖到肉,直至白色中衣全部紅透。
此次行刑,一開始並沒有賭了嘴,幾人初時還哀嚎,聲音悽厲,場內眾人只想堵了耳朵,到了後來,聲音漸止,再無聲息。
刑畢,偌大的場地中鴉雀無聲,有人站立不住,當場就軟了下去,卻被旁邊的人一把架住,慎刑司的人就在一旁候著:帝下令,必觀完全場,一個不落。
據說,那些觀刑的宮人回去後多有從夢中驚醒。
而那剩下的司寶司其餘人犯,全部罰入長樂庫,淪為最低賤的粗使宮人。
一時後宮兼懼,宮人俱三緘其口,無不用心當差。
司寶司人員銳減,女史以上更是損失十之七八。
太后下詔,從各宮抽調宮女暫時充入司寶司,一時人員複雜,司寶司成了最雜的一個去處。
幾位倖存的新上任的掌珍,一時之間,口角都是起了燎泡。這放眼望去,儘是新人,這事務上真是事必躬親,唯恐照顧不到,再出了閃失。
長秋殿裡。
蘇暖聽得慧姑說起這段公案的時候,手裡的葡萄一抖,晶瑩的汁水滴落到裙子上,湮入青色的蓮裙。
她悄悄地收起了手指,見墨月一臉餘悸地輕拍胸口,當日她也在觀刑之列。
上首的鄭容眼皮輕抬,微微抿嘴,蘇暖的反應她看在眼裡。
當日,墨月與慧姑兩人回來,可是一臉的驚怕。慧姑這經事不少的,也是沮喪了好一陣子。
梁弘,夠狠。
當著眾宮人的面,直接杖斃宮人,這還是頭一遭。先帝一向提倡以“仁”治國,像這般興師動眾地處理宮人,還真是少見。
蘇暖臉上的震驚是真實的,不過,還算鎮定,沒有大呼小叫,一直規矩坐在那裡,倒是沉得住氣。
鄭容心裡如此嘉許著。
她臉上的笑容不由多了一分,這就好,日後,不會因為一點子事就驚慌失措,亂了方寸。
“來,再吃串葡萄。”她輕輕地推過面前的瓷盤。
蘇暖下晌出的宮殿,走在園子裡。
前頭墨月引路,她跟著,一路上,但見秋葉金黃,池塘里衰敗的荷葉漂浮。
園子裡望去可見遠處的精巧建築,此處雖不如御花園那邊花團錦簇,但卻多了古柏老槐,山石點綴其中。腳下踩著縱橫交錯的品花石子路,使人不由生出嫻靜安逸之感。
蘇暖眼神恍惚:外表看著光鮮亮麗,多少人一頭扎了進來。須知這裡頭每年又有多少亡魂在這裡?
她心內感慨,腹內暗忖。
出了順意門,墨月掉頭回去,蘇暖緩步走了出去,門外,轉出兩人,正是木青與小荷。
“小姐,快上車!”
小荷上前一步,抖了披風往她肩上披。
木青笑吟吟地去掀開了帘子。
蘇暖望著笑眯眯的小荷,團圓臉上,洋溢著喜悅的笑容,讓人看了就心喜。
再瞧一眼雖然木著臉,但眼角隱隱有笑意的木青,蘇暖低了頭,鑽了進去。
到得鋪子裡,堂內有客人在穿梭。
小芽與興兒熱情招待,特別是興兒,滿臉堆笑,指著一個清釉刻花荷葉罐,說得頭頭是道,身邊倒是圍了幾個客人,聽得饒有趣味。
蘇暖慢慢走近,興兒正說到:“......這個罐子就這樣流落到民間了。據說,這套只剩下這個罐子了。真正是絕品了,這可是再沒處尋去了。”
興兒正說得唾沫橫飛,一抬頭,見蘇暖笑吟吟地站在那裡,忙叫了一聲,就說:“我們掌柜的來了。各位還有什麼問題,可以問我們掌柜。”
幾人轉頭,見是一個漂亮的少年公子,一時多看了幾眼。
蘇暖一邊往櫃檯後走,一邊懊惱:“今日去了宮裡,直接在車上換的衣裳,是以臉上乾乾淨淨,並沒有塗那藥膏子。”
她轉入櫃檯後,正色:“各位有什麼看中的,合適的話,價格好說。”
便有那方才一個客人指了一處說:“這個可否便宜點?”
蘇暖錯眼一瞧,是早先那個蓮花尊,放在那裡,一直無人問津,看倒是有人看,買的倒是不多,主要是嫌棄價格太咬手。加之這個蓮花尊少見,不敢下手。
蘇暖見這人樣貌慈和,不由多瞧了幾眼,見對方盯著自己,笑眯眯地。
她試探著:“我這東西可是稀罕物件,您瞧,統共就得了這麼一件。這樣,您能出多少?”
那老者眼睛一眨:“掌柜的,這個數,不少了。”
他伸出一隻手。
蘇暖笑一笑,搖頭。
她算是看出來了,這個價自己其實是開得低了。
她擺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先回答了另一個客人的問題,才回頭對那老者解釋:“抱歉,您這價格真不行。您再轉轉,看其他可有合適的?”
說著,伸手去拿了帳本子,準備記帳。
一邊耳朵卻是豎著。
手下是依舊不停,拿了算盤珠子來,“嘩”地一聲,似乎要開算。
老者一時躊躇,看看蘇暖,又看看架子上的蓮花尊,看著很是為難。
忽然一隻手卻是拿起了那個蓮花尊:“咦,這個不錯,怎就之前沒有見過?”
蘇暖抬頭,梁旭笑眯眯地站在那裡,手裡捧著那尊蓮花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