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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蘇暖看著這個瑞祥的東家時,那眼裡是掩飾不住的濃濃的眷戀,但又與五少爺在一起時不同,那時的蘇暖是滿臉的欣喜,眼角、眉梢都是嬌羞。可現下這卻是帶了滿滿的哀傷?難過?就好像是丟失了什麼心愛的東西…………也不是…………小荷迷糊地判斷著。
蘇暖一驚,緩過來,攥緊了手,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那個,華掌…………我可以叫你明揚哥哥麼?”
她忽腦子一熱,衝口而出了這麼一句,說完連自己也驚愕,卻又一顆心怦怦直跳,企盼地看著他。
華明揚心一跳,下意識地:“好!”說出口自己也驚訝,這個稱呼只有寒香才會這樣叫他,這麼多年,連閩春芳都叫他“華大哥!”
蘇暖臉上瞬間展開一個大大的笑容,眉梢眼角全都舒展開來,就像一朵花般緩緩盛開,燦爛奪目。華明揚受其感染,也露出笑來。
兩人無聲笑了一會,她貪婪地盯著華明揚,仰頭甜甜地笑著,心內有什麼在緩緩開放,她望著華明揚,說:“明揚哥哥,我受寒香......姐姐之託問你一件事!就是.....!”
華明揚收了笑容,一把捉住她的手,惶急:“寒香在哪裡?”
有腳步聲響起,巷子那頭有人走過來,華明揚醒悟,引著蘇暖上了馬車,這是他專門出門談生意的車子,與一般的馬車相比,裡面空間很是寬大,置有小几子,還有茶壺等物。
兩人坐定,小荷自覺縮在車門……
蘇暖靠著車廂壁緩緩落座,說出了一早想好的託辭:“她死了!我受她之託問你…………”
華明揚正拿茶壺的手一僵,驀地轉身:“死......了?……什,什麼時候的事?”他僵著身子,惶急地望著蘇暖,眼裡的光黯沉下去,繼而是滿滿的不信。
蘇暖聲音乾澀:“幾年前,我爹救了她…………她與我說,要我找你,問一句,你們為何不去尋她?”她說著一早想好的理由,原是準備拿來應付華明揚的,可漸漸地,望著華明揚那失魂落魄般的無助與濃濃的哀傷,一顆心也沉重起來......及至後來,竟是聲淚俱下。眼淚不知何時滑落,滴入嘴角,辯不出是苦還是咸。
她喃喃敘說,半真半假,除了死因是杜撰的外,其它都是她真心要問華明揚的,都是她前世來不及說的......
華明揚早聽得牙齜目裂,雙拳緊握,喉嚨早哽咽不能語......
蘇暖深深呼吸了一口氣,仰著頭,望著車棚頂,努力逼回了眼中干不斷湧出的淚。
她無法,要查清自己的死因,須先弄清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連日來的跡象表明,如今只有華明揚最清楚了,當日自己莫名失蹤,恐怕當日對自己的去向最在意的就是他了。
況且,明揚哥哥定會幫她的。自從見到那“華香瓷坊”時,她就篤定。明揚哥哥一直念著她,是她沒福......
身旁小荷縮在車門旁,早張了嘴:小姐在騙人,老爺死時,小姐才4歲…………
可是,小姐滿眼的淚,那哀傷的表情,又不似在作偽,這又是怎麼回事?這個寒香好悽慘,她聽著才發覺臉頰不知何時已是濕了一片……
良久,華明揚虎目含淚:“是綠萍!當日我等她,等了一天,人都走光了,宮門也落了鎖……我又跑到閩家,也沒有!我回家,第二日,又托父親去問…………”
他抿了一下唇:“也不得消息!......直到第三日,有人來閩家,送來一個小包袱……說寒香早一日就離開了。娘娘也派人去尋了,說是與一個侍衛一起走的……據說娘娘也很生氣!”
他看著蘇暖,喘了一口氣,繼續:“我本不信,央那宮女去尋了綠萍!我在太醫署等到下值,綠萍來了,綠萍說……寒香確實走了!叫我另擇佳妻……那包里有那對赤金石榴鐲子!她沒有帶走,我…………”
華明揚太過悲切,話語斷續,但蘇暖聽懂了。
“赤金石榴鐲子!”那個小包袱當日她一直抱在懷裡的,後來被迷暈後就不知所蹤了。原來竟是在綠萍手裡麼?
這對鐲子是華明揚親自去銀樓專門打造,送於她的:
鐲子是滿滿的石榴圖,當時她拿在手裡是滿滿的歡喜,滿心憧憬著,婚後的幸福生活,子孫滿堂,她與明揚哥哥兩人幸福的小日子!
記得她當時是放在那個隨身的小包袱里的,包在衣物里的,當日被迷暈後,應該是丟在了甬道里…………
她的心尖都顫抖了起來:甬道、綠萍、包袱…………
她咬緊了唇,不敢再想下去…………
車廂內一時靜了下來,兩人一時都無話。
“那個,我想見見綠萍,有什麼法子?”
蘇暖抬頭,望著華明揚,問。
028表姐妹
此處空曠,從高處亭子處清晰地傳來說話聲,那開懷舒暢的笑聲,端的是一幅其樂融融的祖孫娛樂圖。老太太連連拍著依偎在她身上撒嬌的鄭雲玲,舉手投足間的那份親呢,隔著幾米遠,蘇暖竟也能感受到......
她抿了抿唇,身旁小荷低低地:“小姐!”
她一臉擔心地瞧著蘇暖,生怕小姐會哭了出來……
卻見蘇暖忽轉了身子,仔細地捋平發皺的衣角,抬頭:“走吧!”
小荷忙跟上。
身後的鄭雲玲眯眼望著蘇暖從容離去的背影,意外:“蘇暖竟然沒有哭著跑走?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她頗有點不舒服地哼了一聲。一邊一直注意著她的王晴湊進她,討好地:“玲姐姐,你的頭花好漂亮。與姐姐今日的衣服很般配呢!”
鄭雲玲聽得王晴如此說,心下歡喜,回身摸了摸,喜滋滋地:“是麼?是上回祖母從郡王府帶回來的,說是宮裡賞的......”
忽省起總共得了一匣子,共8朵,四姐妹每人2朵。蘇暖的也有,不過,她眼眸一眯,被她截了下來,她如今手裡有4朵。
她湊近,悄聲:“我那還有2朵,待會去挑?”
王晴自是高興,又殷勤地替鄭雲玲拿了一塊點心,兩人眯眼吃著,很是融洽。
鄭老太太喝著茶水,是新泡的蓮芯茶,她的眼睛有時會看不清,大夫建議她多喝苦茶,有利於眼睛的養護。
望了眼低聲細語的鄭雲玲與王晴兩個人,她滿意地眯眼笑:這兩個孩子,倒底是有血親的,瞧多談得來?
渾然沒有意識到正是她的偏疼導致了小輩們的分派,也正是她的言行愛好已成了這鄭家後宅的最大風向標。
偌大的庭院裡,挖了一個不小的荷花池,池塘的形狀近似半圓形,如明月半滿,取其“月盈則虧”之意。當年鄭家第一代家主以此自勉,期待子後世孫能不斷進取,正應了古聯:“大海有真能容之度,明月以不常滿為心。”
此時陽光映照之下,湖面躍起粼粼波光,如飛花,似碎金,每一片小光斑都在跳躍,頗不安分,正與蘇暖此時的心境相反.
她怔怔地坐在水邊一塊大石上,手搖一根柳枝,無意識地一下一下擊打著綠黝黝的水面,柳條上的柳葉帶起的水花,甩濕了裙底與繡鞋,她渾然不覺,只沉浸在自己的煩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