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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府里雖大,但地皮淺,她又是從小在這裡住慣的,那些下人僕婦們的竊竊私語一早就傳進了她的耳朵,有難聽的、刻薄的、同情的,嘲諷的。
她饒是再強悍的心理,也是恨得咬牙。
可有什麼辦法?誰叫她們娘倆寄人籬下?最重要的又不是老太太親生的?
不然,大姐也天天往娘家跑,怎就不見有人敢嚼她舌根子?
“你看我們冬姐兒就是貞靜,這一坐就是半天,她的繡工倒有幾分肖似老太太呢……”
她知道貴媽媽來作什麼,無非是來看看冬姐兒作什麼?
她心裡撇嘴:那日那般兇險也只是來探了一眼,說了句去請大夫來,倒底不是親生的外孫女。
今日打葉子牌,還是大嫂提了句,說蘇暖的茶泡得不錯,這才叫了貴媽媽來探一眼。
還不是瞧瞧蘇暖是否安生?
她心內發酸,展了笑臉:“媽媽,這邊請!”
蘇暖正繡得專心,她的一手繡工雖算不上頂好,但進宮時,也是在宮女署里學了近二年,也是下了一場功夫的,原先是想往司繡房去的,後來聽說司珍房更有前途,更得主子看中.....
她才棄了繡藝,去了司珍房的.......
這世,這具身子又得小鄭氏帶入國公府,府里有專門延請的刺繡師傳,專門教授各位小姐。
她用桃色絲線細細地劈了,正挑出一片花瓣,深淺不同的間色讓整片花瓣活了起來!
“天啊!”貴媽媽一聲驚嘆,這是什麼繡法?怎就這般活靈活現的?
小鄭氏也探過頭來望了一眼,心下欣喜:“冬姐兒!這是什麼繡法?”
蘇暖放下手中針線,默了默:這是蘇繡的亂針繡,繡法不難,難的是要繡得好,這需要有相當的繪畫功底,才能繡活了。
似蘇暖這樣的大宮女,宮裡能人多,本身又肯下苦功,一身所學早巳超越了京里許多大家閨秀。
010閔家
蘇暖溫婉起身:這是女兒新近研習出來的。
她謹慎地回答,從眼下看來,似乎是府內並未有人知道這種繡法。
貴媽媽不禁多看了她一眼,幾個小姐每天都在一處學著,每到月中都有幾人的繡活呈了來讓老太太過目。
老太太自己一手繡活想當年也是不錯的。表小姐的繡活,她也見過,好像並不怎麼出彩,莫非是這一場變故,開了竅了?
小鄭氏見狀早熱情地示意一邊的小丫頭子泡了茶來。
貴媽媽呷了一口茶,見小鄭氏正眼巴巴地望著她,見她看過去,又撇過眼去。心下一嘆,想著當日這個二小姐,鄭姨奶奶在時,也是受寵得緊,幾時用過這樣巴結的眼神看過人?
她看了看垂眸不語的蘇暖,嘆:“可憐一片父母心!”
她客氣喝了兩口,放下茶杯,抬腳告辭,手剛挑了帘子,又頓住,狀似無意說了句:“姐兒繡得這一手好繡活,當真是讓老奴開了眼了,想必老太太也是喜歡的,再過幾日是就二十六了......”
小鄭氏大喜,順手抓了桌上一包酥:“媽媽走好!這個帶給小福做個零嘴!”
小福是貴媽媽的小孫子,今年過年剛5虛歲,正是貪嘴的年紀!
蘇暖眼看著母親一直送貴媽媽到了院子外。她重新坐了下來,繼續繡了兩針,端詳了一下,自己也滿意。
忽想起方才貴媽媽的話,思忖了一下,開始翻找起笸籮來。
尋了半天,並未找到需要的布頭來,小鄭氏已經一腳跨進了來,見了,知道蘇暖找什麼,說了句:“等著!”
就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一會又跑了進來,手裡託了一塊絳紫色的錦緞來,微喘著氣:“這個可行?”
蘇暖詫異接了過來,展開一看,竟是一塊完整的上衣料子,已經裁好。
“不行!”
她塞還給了母親:“只是想繡一條抹額罷了。這要裁了一條下來,這塊料子就廢了。”
上好的一塊細錦緞,上面隱隱泛著柔和的珠光,這樣的料子,小鄭氏應該也只得一兩件罷?就這樣裁了,確實有點可惜。
小鄭氏只猶豫了一瞬,就兩手一攤:“無妨!老太太的東西要緊!你也知道,一般的東西她也看不上眼。”
蘇暖復搖頭,輕輕推了回去:“母親,不急。我明日去街上裁縫鋪子裡轉上一轉,有那好的布頭,他們多下來的,咱們花錢買上一點就是。那些大鋪子裡,必是各種布頭齊全,咱們可以多多尋上一些,倒是可以挑挑看,以後做些別的也使得。”
小鄭氏聽得如此說,誇張地雙手輕輕一合:“是呀!娘怎麼就沒有想到呢?還是我的冬姐兒想得周到。明日我陪你一起去。”
蘇暖笑著應是,心下卻是想著,明日得想個法子才好,可不能讓小鄭氏跟了去......
......
午後的陽光暖暖地照著,深巷兩邊的灰牆亮堂堂的。也不知誰家門前的“照妖鏡”反了一片呈亮的光,蘇暖用手遮了遮眼,站在門前。望著兩扇破敗的木門,裡頭雜草叢生,一條半大的黃狗見她過來,齧了一下牙,作兇猛狀。被小荷壯起膽子,拾了一塊土坷垃擲了過去,“嗖“地一下從塌了半邊的矮牆上跑走了。
”小姐,這是哪裡?”
小荷不解地望著蘇暖問道。
一早,小姐就帶著她一路七拐八彎地,不知問了多少人,才尋到了這裡。沒想到,竟然是一座破敗的院子,看樣子這裡已經好久沒有住人了。
她跺著腳,這裡髒亂,周遭都是低矮的泥牆,不時有雞從矮牆上飛過。她抬腳蹭了一下鞋底不知是雞屎還是污泥的黑狀物。
蘇暖全然不覺,提腳走了進去。站在院當中,小時的記憶如潮水般蜂湧而來:爹在那邊牆角下編著竹筐。爹自傷了腿後,就開始編竹筐子,竹籃子賣。爹的手可巧了,有時閒時也會給她和春芳編只螞蚱、蜻蜓什麼的。
春芳彼時還小,喜歡跟在她後面,對了,就在那口老井那裡,幫她提了水上來,幫娘洗衣。
她是長女,5歲起,就會幫娘擇菜,洗碗。全在這個井台邊。
爹特意給安了個木軲轆,輕輕一搖,那水就會上來......春芳懶,但搖水這項活卻是最喜歡的。
她輕輕撥去井台邊的亂草,探頭望去,黝深的井裡面還有水,只是髒了,她探了探頭,井裡映出的是另一張臉。
“小姐,小心!”
小荷忙出聲提醒了一句。
“小姐,咱回吧?你看這裡又沒有人,你要找的人早就搬走了呢。”
小荷說。
蘇暖這才回過神來,是呵,出宮那年,就聽說家裡般到南城去住了。可是她沒有去過,她只記得這裡,這個她11歲進宮之前的家。
她茫然四顧,她要到哪裡去找?南城這麼大。
兩人出了院子,她回身又看了一眼這個小院子,心內黯然:這裡已經成了一處荒廢的院子了。
兩人舉目四望,小荷見一戶人家開著門,忙跑了進去,問:“閩大成一家搬到哪裡去了?”
有個婦人抱著孩子走了出來,瞅著一身青衣打扮的蘇暖,心下嘀咕:這個小公子長得比他們這一帶的大閨女還要水靈,嘖嘖!當下,很是熱情地指點著,說閔家現如今可發達了,聽說,他家的閨女嫁給了一個富貴人家。早搬到走了,聽說是搬到城南去了,叫什麼街來著?她努力回想,奈何想不起來,就朝隔壁招呼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