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頁
等到人出了門子,老太太方“哼”了一聲,看了一眼一旁侍立的貴媽媽。
貴媽媽會意,斂襟悄悄地出去了。
038還嘴
被韓氏連推帶拉弄出了房門的鄭卓鋒臉上憋得通紅,幾番要掙扎,卻因到底是母親,不敢十分用力了,只得別彆扭扭,推推搡搡地出了門。
待得出了那道門,韓氏一個眼色,廊下兩個健壯的僕婦已上前,一邊一個挾住了鄭卓信,徑直往前頭去了,鄭卓鋒幾番掙扎,奈何那兩個僕婦做慣了粗活的,兩雙手像兩雙鐵鉗似地,他竟掙脫不得,又有張媽媽在邊哄著:“哥兒且消停一會罷,老爺在前頭呢!”
鄭卓鋒梗了個脖子,今兒這招也不管用。
他紅著臉,跳了個腳:“我不管!”
一路扭到一間廂房,韓氏一把關了門,又叫人在門口守了。這才轉身面對氣哼哼的鄭卓鋒,:“說說,怎麼回事?那個狐媚子給你灌了什麼湯了?竟不分場合地鬧騰了起來?連體面都不要了?”
鄭卓鋒一把抓住韓氏的手,:“母親,我要娶暖姐兒!”
韓氏一把甩開他的手,立著眉毛睨著他,冷聲:“娶?怎麼娶?說得輕巧。”
她轉身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輕緩地拿了一個杯子在手中把玩,見邞卓信張口,抬手制止:“你是鄭國公府的公子,你的妻子怎麼可能是一個孤女?就算是我答應,你父親也不答應,你父親答應,你祖父也不可能答應!信哥兒,你沒見信哥兒的媳婦是誰?郝家小姐!”
她氣恨指點著,:“你就算不能與信哥兒一樣,”她窒了一窒,心內火燒似地:她的鋒哥兒哪裡不如大房的信哥兒?竟說下了這般讓人羨慕的一樁親事,這老太爺委實偏心。
再看一眼兀自梗著脖子的鄭卓信,心火更甚:“所以,以後這話就別提了!”
鄭卓信一通話聽下來,頹廢了不少,他也是聽出了味兒來,敢情這事一早就不能?
但他實在舍不下蘇暖,想想抬頭,試圖做最後的努力:“我會認真念書,靠自己的本事去搏取功名,男兒大丈夫,作什麼要靠妻子的娘家......”
韓氏聞言,冷笑一聲,站了起來,啪啪擊掌:“好極!有志氣!那就等你進士及第再來與我說這話不遲!”
說著,再不理會他,自轉身。
到得門口,吩咐眾人:讓少爺在裡面靜上一靜!
屋內,鄭卓信幾番欲張口,又閉上,待得母親的身影消失,方反映過來,但也只是走了兩步,又坐回了椅子上,一時糾結......
韓氏一陣快走,心內窩火。
想著方才那一幕,又叫人看了笑話去。特別是大房那些人,想他大房一個庶子媳婦都是監察御史的庶女,她二房的嫡子只能只高不低的。
她撇嘴,一會又氣恨:都怪那個“小揚州!”
大鄭氏有句話說得沒錯,天生就是個狐媚人的,瞧她那樣子,小小年紀就引得鄭卓鋒三番兩次地為她和自己鬧騰。
這要長成了,還不定怎麼樣呢?
她心內腹誹。
前頭的這場鬧劇,蘇暖並不知情,她正坐在花廳內,今日是家宴,共四桌,老太太叫撤了屏風,大家團團圍了,熱熱鬧鬧地坐著吃了起來。
蘇暖靠板壁坐著,兩邊坐著鄭雲意與鄭雲甜,再過去是鄭雲玲與王晴,她因怕鄭卓鋒再上來歪纏,是以一上來就窩在最裡邊。
酒過三巡,也未見鄭卓鋒出現,她偷偷鬆了口氣,抬手扒了碗裡最後一口飯,就放下了筷子,準備瞅個機會早點回房去。
終於,上了魚來,又分發了壽包,她悄悄起身,見無人注意,提裙,挨著牆角往外溜去。
外頭幾個僕婦走動穿梭,她望了一眼,一時未見到小荷。
自己信步下了台階,艷陽高照下的庭院,草木蔥翠。西南角有一株高大的槐樹,許是年代久遠,枝幹多得不計其數,枝上的葉子擠擠挨挨,一簇堆在令一簇上,在春雨的滋潤下透出幾分油油的綠意。
再過一段時間,待得那槐花開了,那濃濃的幽香……宮女署里有2棵老槐樹,以前有小宮女經常頭痛腦熱的,林嬤嬤就采了那新開的槐花用水煎湯代茶飲用,最是有效。
她定定地瞧著入了神,三月底四月初的陽光未至毒辣,荒蕪與繁盛之間,依稀可看到生命的成長與倔強......
之前種種,雖隔世,卻又歷歷在目,清晰無比。
她忽心內焦躁,竟連這滿園的春光也遙遠了起來:自己一縷幽魂,自那地底下鑽了出來,托得這具身子之福,得以繼續行走在這青天之下,可恨卻是連仇家是誰都不自知……已經一月余,至今未尋出靠近大相國寺的法子.......
鄭卓鋒耷著腦袋進來時,正見到一個少女靜靜地站在大槐樹下,仰著臉,金色的陽光下,面孔泛著柔和的光,整個人靜得出塵,仿佛那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飄渺得隨時要隨風逝去,再也不見.......
鄭卓鋒的心仿佛被重錘了一下,他原本來找蘇暖,想說一句“等我!”,然後再發一通誓言,以表自己的決心。可如今一見這樣的蘇暖,他剎那間失去了理智......他改主意了。
進士!
那可不是案上的果子,想拿就能拿的......萬一做不到,那他不就失了蘇暖了?他頭腦一熱,二步躥上前去:“暖妹妹!”
蘇暖從迷茫中驚醒過來,見鄭卓鋒一臉殷切地望著她,她一個激靈,瞬間拉回現實。
她下意識地倒退一步,:“五表哥!”
廊下已有僕婦好奇望過來,蘇暖叫苦不迭……
韓氏聽得小丫頭稟報,三步並作兩步地趕到庭院裡時,已是圍了幾人,有僕婦丫頭遠遠地一邊觀望,雖不敢很靠上前,但是滿臉抑制不住的八卦、興奮......
槐樹下,鄭卓鋒正攔著一個粉衣姑娘不讓走,那姑娘往左走,他就往左攔,往右走,他就往右擋,幾番走不脫。兩人都悶頭不吭聲地,韓氏看得眼中火光大熾,腦子“轟”一聲,再顧不得,一股邪火全沖了上來。
她不顧斯文,伸手一把拉過鄭卓鋒,怒斥道:“好好的一個哥兒,偏學了那下作的東西來,青天白日地,也拉扯了起來,這麼多年的規矩都學到狗肚子裡去了?枉我從小就教著,真是餵不熟的白眼狼!”最後一句話,是毫不避諱地對著蘇暖說的,簡直是咬牙切齒。
院子裡一時靜得出奇,風吹過樹葉子,“沙沙”作響。
蘇暖兩眼晶亮,臉色發白。
韓氏正下死力去扯鄭卓鋒,鄭卓鋒閃躲……
要換成以往的蘇暖,這番指桑罵槐的話,早令她羞憤難當,落荒而逃了。
可如今的蘇暖內心巳結了一層殼,她又本無心鄭卓鋒,對於韓氏的這番言語機鋒,自是紋絲不動。
只是,這韓氏罵得忒難聽,她感覺到周遭那異常的寂靜,羞憤之餘,腦子裡忽閃過那個夢來,夢裡的韓氏也是如斯喝罵,字字誅心,導致真正的蘇暖......
她忽腦子一熱,竟失了冷靜。
她微抬了頭,望著鄭卓鋒,目光不閃不躲,一字一句:“表哥快收回今日說的話罷!舅母說得對呢?以後冬姐兒長大了,可是要嫁人的,表哥這話可不該對妹妹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