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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建民是陪媳婦兒回娘家的,咋可能帶著碗碟呢?他搖了搖頭,剛想再開口發問,二桃擠開了堵在窗戶底下的小孩崽子,衝著裡頭的唐嬸兒甜甜一笑:“嬸兒……哦不,伯母。”
“他是你伯母?”許建民驚訝的轉頭看她,“我怎麼記得你爸沒兄弟呢?”
李父就是因為沒有兄弟只有幾個姐妹,所以李奶奶才會在接連得了兩個孫女後,差點兒逼死了李母。這並不是什麼秘密,說親之前,許家就叫人打聽了一下,許建民自然也知情。
“她是你伯母。”二桃笑得一臉的陽光燦爛,跟以往那個成日裡低頭含胸畏畏縮縮的模樣成了鮮明的對比,就連唐嬸兒都被她那笑弄得有些恍惚,仿佛看到了個性潑辣又永遠充滿了自信的李家大閨女李桃。
憑良心說,李家那倆閨女長得是真的好,而且單論長相,姐倆起碼有七八分相像。可惜,當妹妹的太窩囊,典型的就是八棍子也打不出一個屁來的憋屈性子。偏生當姐姐的又太能耐,敢說她一句她能追著罵你十條街,愈發把妹妹襯得黯淡無光。
唐嬸兒還沒開口,許建民倒是反應過來了,飛快的看了唐嬸兒一眼後,拉過二桃快步離開了,因為動作太突然,還嚇了二桃一大跳,氣得她又在許建民胳膊上撓了兩下。
恰好這時,唐紅玫端著小鍋子過來添滷肉,見婆婆愣在窗戶前,忙喚道:“媽你怎麼了?”
“給我給我。”唐嬸兒回過神來,忙伸手接過兒媳手裡的鍋子,儘管是沒有滷水的,可滿滿一鍋子的滷肉,那份量也著實不輕,“你叫我一聲不就成了?幹啥要自個兒搬過來?不然叫學軍呢?他上班去了?”
許學軍今個兒是中班,得下午兩點才上班。
唐紅玫順從的將鍋子連同滷肉交給了婆婆,又拿筷子幫忙將滷肉一塊塊擺好,笑著答道:“這不是聽人說,今個兒肉店有肉嗎?他就盤算著,好賴也能多省兩毛錢,連午覺都沒睡,就急急拿錢拿票跑了。”
儘管國家放開了做買賣的政策,可票證卻尚未取消,像肉店、糧油店依然開門營業著。不過,差異也是有的,擱在以前,除非是半夜裡去排隊,不然別想買到哪怕一星半點兒的肉,可現在就好多了,基本上只要打聽清楚了,趕在開門之前過去,總能買到一兩斤的。
聽到這個解釋,唐嬸兒總算是不嘀咕了,也拿了夾子一塊兒幫著碼肉。雖說一鍋肉不算少,可兩人一起動手,還是很快就忙完了。不過,興許是因為早先已經賣掉了不少,新的上來了,一時間也沒多少人買。
呃,看的人還是有的,都是小孩崽子。
小孩崽子還知道犯愁呢,早先一直在跟唐嬸兒商量,叫她收一點兒回去,說媽和奶都小氣,不給買,他要等爸爸下班以後纏著他爸買。那會兒唐嬸兒還安撫了兩句,可那孩子還不信她,就這麼扒在窗戶口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一副不放心的犯愁模樣。好在,這會兒見真的又來了一小鍋肉,那孩子長長的出了一口氣,一屁股坐在了窗戶根底下,總算是安心了。
唐嬸兒簡單的收拾了下台面,拿手往圍裙上蹭了蹭,說:“紅玫呀,剛我瞧見二桃回來了,她還帶了她男人回來。”
“哦……她男人?學軍的堂弟?”
“對呀,就是建民那孩子,小時候我還抱過他,給他換過尿片呢。”唐嬸兒吧唧著嘴回憶道,“算一算,這起碼也得有二十一二年沒見面了。”
唐紅玫好奇的問:“那他說啥沒?”
“說啥?哦,他問我這肉咋賣。”唐嬸兒回想起許建民知道她是誰之後,拽上二桃就飛快逃跑的模樣,猜測道,“怕是他媽叮囑過他,那孩子打小就最聽他媽話了。”
許母的心態很好猜,在不知道唐嬸兒家的具體情況前,想著這孤兒寡母的,日子肯定不好過,叮囑許建民見了他們母子倆就趕緊走人,也算是在常理之中的。至於許學軍已經長大進了機械廠,估計也沒法改變許母的看法,畢竟兩家的家境擺在明面上,鐵定是許家那頭更有錢的。
見唐紅玫有些不明所以,唐嬸兒簡單的總結了一下:“大概就是怕我們孤兒寡母的去打秋風,讓避開點兒,見著了也當沒見過,之類的叮囑吧。這倒怪不了建民那孩子,親媽和大二十年沒見了的伯母,誰都知道該聽哪個的。”
憑良心說,這要是唐嬸兒的娘家親侄兒見了她就跑,那她多少還能有些傷感,換成夫家沒血緣關係的侄兒,誰又在乎呢?不來往更好,那頭怕她打秋風,她難道就不怕?
這天的買賣還算順利,哪怕滷肉並沒有全部賣光,剩下的也不多了,因為天氣還不算太熱,留著明個兒賣也成,或者乾脆就自家吃了,不算啥。
及至關門,唐嬸兒也沒再瞧見過許建民,不過也是,家屬區這邊的路不少,要是對方有心避開她的話,稍微繞一點路就成了。沒想到的是,這天傍晚是沒見著人,第二天中午,人家卻來了。
許建民是偷偷摸摸溜進來的,哪怕家屬區這邊壓根就沒人管大門,也沒人在乎外面人進來,他還是一副做賊心虛的模樣,東張張西望望,明明長得一副正義凜然的模樣,卻擺出了個當賊的架勢來。
唐嬸兒眼神好,加上這會兒正好是家家戶戶忙著燒飯做菜隨便準備開飯的點,連小孩崽子都不帶往她這頭湊的。因此,隔著二三十米的距離,她就瞧見許建民了,心道,這孩子是想幹啥呢?
有時候,第一印象是很重要的,許建民比許學軍還小,而且最初哪怕兩家有些嫌隙,那也僅僅是妯娌之間的小矛盾,談不上生死大仇。即便後來,因為許學軍他爸意外身亡的事兒,兩邊徹底鬧翻,可這又跟許學軍有啥關係呢?唐嬸兒哪怕並不喜歡這婆家侄兒,也談不上討厭他。
——頂多就是討厭他那個搪瓷母雞的媽!
——人家鐵公雞起碼還能蹭一點鐵鏽下來,他那個媽,連放個屁都恨不得憋回家來放,丁點兒便宜都不想叫人占了去!
“那個伯母啊……”許建民終於蹭到了窗戶跟前,尷尬的笑了笑,“我買點兒肉,就那塊,你能算我便宜點不?”
唐嬸兒麻利的把肉丟到小的搪瓷碟子裡,再連肉帶碟子的放到公平秤上,正待看斤兩,就聽許建民跟被掐了脖子的雞似的,又想大叫又叫不出聲兒:“那個碟子!碟子不能算份量吧?拿掉、拿掉……”
“我等下會扣掉的。”唐嬸兒無語的看了他一眼,“八兩七錢。”
報出重量後,她拿夾子把肉挾到另外一個乾淨的盤子上,又把剛才用過的搪瓷小碟子稱了稱份量,還特地叫許建民瞧了瞧,扣掉數又報了價,順便抹去了三分錢的零頭:“缸子打開。”
許建民這回是帶了搪瓷缸子來的,聞言忙把蓋子掀開,又從兜里掏出錢,嘿嘿笑著說:“伯母再給添半塊豬耳朵唄,我就不還價了,不然你給塊那個鴨脖我嘗嘗?”
唐嬸兒:…………可看出來你是你媽親生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