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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心裡揣著事兒,這天滷肉店很早就關了門,剩下一些七零八碎的滷味,唐嬸兒只簡單的歸攏了一下,連桌子、搪瓷托盤都沒擦,就急急的拉過唐紅玫往街面上去了。
李桃現在提了一句,那鋪子是在副食品店旁邊的老糕點鋪子,唐嬸兒就已經心裡有數了。畢竟,這二三十年來,小縣城幾乎沒太大的變化,尤其是最繁華的商業街這邊,老城鎮居民那是閉著眼睛也知道哪家鋪子挨著啥。
“桃兒可真有本事,連那麼好的鋪面都能弄到。對了,老糕點鋪子的話,那咱們都不用太收拾,很多東西直接就能用了。”唐嬸兒邊走邊跟兒媳解釋著,“你很少往街面上去,不太清楚那邊的情況吧?”
唐紅玫點了點頭。
說真的,假如是副食品商店的話,她還是有印象的,好歹以前也去過幾趟。可糕點鋪子就不同了,要知道,糕點屬於糧食類,但凡買糕點,那都是要糧票的,包括過中秋節時的月餅之類的,實打實的按份量給糧票,更別提其他像大麻花、綠豆糕之類的糕點了。
一句話,唐紅玫捨不得,她寧願買回原材料自己做。攤上做不出來的,寧可不吃。
“那地兒不算小,我是沒仔細看過後廚那塊,估摸著比咱們家的廚房能大上個兩三倍的。”
唐嬸兒步履匆匆的走在前頭,沒一會兒,就拿手遙遙的指著一家外表看上去舊撲撲的鋪子說:“就是這家。”
順著唐嬸兒的手看過去,唐紅玫終於想起了這家曾經被她忽略過去的小鋪子。
被忽略是有原因的,一個是房舍已經很舊了,另一個則是門臉太小了,大部分都是牆體,只在靠左邊開了一道很小很小的門。當然,牆上倒是開了兩扇窗戶,無奈似乎很久沒人收拾了,玻璃窗上滿是灰塵污垢。
這還不是這家鋪子被人忽略的真正原因,主要是左右兩邊太顯眼了。
靠右邊就是副食品店,光門臉就是糕點鋪的四五倍。靠左邊則是一家國營的小飯館,哪怕這個點還不到飯點,裡頭瞧著也坐了不少人。
“門臉是寒磣了點兒,不過不要緊,這位置好。”唐嬸兒口中叨叨著,也不知道是自我安慰,還是在安慰兒媳,反正叨了幾句後,就一馬當先走了進去。
見狀,唐紅玫也顧不得細看外頭的環境,忙跟著走了進去。
一進到裡頭,這家鋪子為啥生意不好的原因,也就顯露出來了。
國營的店鋪最叫人無奈的,還不是處處都要票證,而是服務態度叫人生厭。甚至不光服務態度,單看這屋裡屋外髒兮兮的模樣,假如是賣其他東西的,還能湊合,偏偏這是一家糕點鋪,這不是純粹把顧客往外頭趕嗎?
這廂,唐紅玫正思量著,那廂,人家真的開始趕客了。
“看啥看?統共就這些了,要買就趕緊買,不買出去。反正也開不長了。”一個梳著兩條麻花辮的女服務員站在櫃檯後頭,沒好氣的衝著唐嬸兒嚷嚷著。
似乎是聽到了外頭的動靜,櫃檯後頭的一個小門被人從裡頭打開了,出來一個中年大媽,瞧了瞧看透的情況後,衝著唐嬸兒賠禮:“大姐,對不住了,咱們這家店就快關門了,她家裡人託了很多門路才尋到了這個工作,心裡帶著氣,說話不中聽,你別太在意。”
唐嬸兒當然不會在意,她本來就犯不著跟個十來歲的小姑娘家家的計較那麼多,更別提她是打算盤下這家店的。
“沒事兒,妹子你去忙吧,我就隨便瞧瞧。”唐嬸兒借著半開的門往裡頭瞅了幾眼,大致的估算出了後廚的面積,又在鋪子裡四下打量著,回頭問兒媳,“紅玫,你覺得咋樣?”
“挺好的。”唐紅玫指了指有兩扇大窗戶的外牆,她覺得真要盤下了這家店,完全可以照搬自家滷肉店的模樣,在窗戶根底下擺個桌子,或者乾脆打一排食品櫃,這樣顧客沒必要走進來,就能買到東西了,顯眼又方便。
唐嬸兒的想法也差不多,壓低聲音說:“外頭這邊大概有七八個平方,裡頭的後廚我估摸著得有個十來個平方,可比咱們家那連轉身都難的小廚房寬敞太多了。”
“那就這樣?”唐紅玫盤算了一下,按著二十平方來算的話,一個月的租金就得一塊六。當然,這只是毛估估,精確的數字還得看人家單位怎麼算。
“就這樣!”唐嬸兒很快就拍板定了下來。
主要是,現在的鋪面真的是太難尋了,像居民區裡的,也就是底樓的人家可以將自家改動改動,弄個不是鋪面的鋪面。可這種吧,沒人管是一回事兒,一旦有街坊鄰居看不下去了,譬如唐嬸兒他們家的滷肉店,只要跟機械廠的領導舉報一聲,一準會面臨談話。畢竟,家屬樓是用來住人的,可不是給你開鋪子用的。
眼下,能尋到一處合適的鋪子太難了,就算有不少缺點,只要不太出格,唐嬸兒都打算忍了。
大不了等賃下來以後,找人重新弄一番。
婆媳倆滿意的離開了糕點鋪,既然都決定了,那就得趁早,萬一有其他人看中了就不好了。
她倆倒是走了,那麻花辮女服務員倒是提高聲音“哼”一下,不滿的嘟囔著:“就知道不是誠心誠意來買東西的。”
“你也行了,我知道你心裡不痛快,可這事兒跟人家有啥關係?”
“那咋地?我還不能說了?邱姨你說我怎麼那麼倒霉?一條街上那麼多的店鋪,憑啥就咱們這個糕點鋪要被上頭關了?我媽花了大價錢才給我找了這個工作,全白瞎了!”
“唉,可不止咱們這家,我聽說,街對面的文具店也要關門了,好像是學校附近開了不少差不多的店,賣的文具便宜又好看,還兼賣漂亮的頭花髮夾……變天了。”
……
改革開放真的是把雙刃劍,在大多數人的眼裡,自打政策開放以後,生活里處處都方便了不少,日子也在一天天的好過起來。可這並不包括少部分利益受損者。
國營店受到的衝擊最大,一方面是服務態度問題,另一方面是貨源問題,還有就是明明很多東西都可以不需要票證買到了,唯有他們還堅持要票。
與此同時,機械廠那邊也面臨了競爭壓力。原本,作為縣裡唯一的一家機械廠,承擔著整個縣乃至周邊數個縣鎮的所有小五金件的生產任務。可以說,他們從未想過沒有訂單該怎麼辦,反而因為工具機不夠用,一直以來都實行著三班倒的制度,以便能更好的完成加工任務。
可自打年前開始,三班倒變成了兩班倒,取消了晚班制度,雖然還是有值班任務,可值班是輪流著來的,就拿許學軍來說,他要三個月才會輪到一次值夜班的任務,可在以前三倒班制度時,他每周都要上兩個晚班。
訂單在減少,哪怕還不到發不出工資的地步,可廠里的領導卻已經為此召開了多次會議,總覺得不能再這麼下去。
當天,許學軍下班之後,聽完了唐嬸兒宣布的好消息,慢吞吞的說了廠里新出的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