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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天爺不欺老實人。”唐嬸兒頓了頓,似乎覺得這話有點兒問題。
“噗,媽,耀祖還是老實人?得了吧,他打小就鬼精鬼精的,哪裡老實了?學軍才是出了名的老實人。”
“學軍就是太老實了!”唐嬸兒好氣啊,轉身探出頭往外頭瞧了一眼,回來更加氣鼓鼓了,說,“這都多半會兒了,他還沒把胖小子哄下來!哄不好倒是來硬的啊,才一歲多的兒子都沒法下手收拾,他還能幹啥?”
“他心疼兒子唄,跟媽您一樣。”唐紅玫笑眯眯的添了一句,也不看唐嬸兒面上的神情,逕自開始炒菜,還問,“家裡今個兒有什麼事兒嗎?媽您沒去竄竄門子?”
“今個兒回門日呢,我跟著竄什麼門子?對了,建民那孩子白日裡來了一趟,在李家門口又是哭又是求了,說是不想離婚,叫二桃跟他回家。可惜喲,李家的門就是不開,要不是我知道他們一家子都在,還道是裡頭沒人呢。”
“不想離婚?這麼說,二桃是沒離成?”
“紅玫,媽教你一句話,沒有離不成的婚,除非自個兒根本不想離。”唐嬸兒說著說著,停下了手裡的動作,長長的嘆了一口氣,“二桃這回,怕是鐵了心要離了。你說何必呢?”
“為啥?”唐紅玫被這話嚇了一跳,正好油在鍋里爆了很響的一聲,她趕緊往後退了一步,才沒叫油濺到身上。
“你這孩子小心著點兒!”
“沒事的,媽。”
眼瞅著油鍋安生了些,唐嬸兒邊幹活邊說出了自個兒心裡的想法。
早些時候,二桃就已經鬧過一次了,那次是以許家賠了一筆錢作為結點,儘管具體的數目不知,可能叫李媽耐著性子幫許家勸自己親閨女的,想也知道肯定不是一筆小錢。可這次,情況卻完全不同了,李家擺明了不想談,連商量的餘地都沒有,不是鐵了心離婚又是什麼呢?
要唐嬸兒說,應該是李桃在這裡頭起了不少作用。
“女人嘛,都怕被人拋棄,可有桃兒這個例子擺在跟前,她以前有男人時過得啥日子?現在過得又是啥日子?聽說她還給自己起了個很洋氣的名字,叫啥來著……哎喲我這腦子,給忘了。”
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李桃現在的日子確實過得相當好,她還去前夫家看了仨閨女,給每個閨女都帶了新衣服新鞋子新背包,衣服還是特別洋氣的羽絨服,擱在他們這兒見都沒見過的,聽說全都是特地從港城帶來的。甚至於,她還給前婆婆送了禮,具體是啥不太清楚,好像是什麼補品,反正禮節到了,心意也就到了。唯一可惜的是,東西還沒進蔡母的肚子,就被後頭那個兒媳砸了個稀巴爛。
“那復婚的事兒呢?真有這個說法?”
“聽他們瞎說,桃兒那閨女是個啥性子,咱們街坊鄰里的,哪個不知道?老話說的好,好馬不吃回頭草,她呀,最多也就是把禮數盡到了,好叫蔡家那頭對她那仨閨女好一點,才不會復婚呢。我都聽李旦媽說了,桃兒過幾天就要去港城了,還問二桃跟不跟著去呢。”
“那她去嗎?”
“不知道,怎麼著也得把事兒抹平了吧?總是這麼拖著拖著不像話。再說了,二桃跟建民是扯了證的,沒男人同意,她一人開不出證明來,離不了縣裡。”
說到這個,唐嬸兒就忍不住心疼李桃。
這年頭出遠門是那麼好玩的?要不是因為太辛苦了,她也不至於不讓許學軍跟著姐夫大舅子去當倒爺了。實在是因為太苦太累了,就算打了證明出來,火車一坐就是幾宿,臥鋪票那是想都別想的,就算唐紅玫大姐夫在鐵道局,那也一樣買不到臥鋪票。光坐個幾天還不算太吃苦,這會兒的火車根本沒有熱水供應,想喝碗熱水都得去餐車花錢買,熱飯熱菜也有,仍舊需要糧票不說,關鍵是價格太貴了。
熬過了火車上還不算,火車不可能直接開到目的地的,到時候下了火車還得找長途車。有時候,半夜裡到就得縮在長椅上將就一宿,熱天還好,寒冬臘月的太折磨人了。
而李桃當時的情況更慘,她孤身一人就帶了點兒換洗衣服和少有的幾十塊錢,也沒有證明,等於就跟個黑戶似的,東躲西藏的,花了比正常時間多好幾倍的工夫才勉強到了沿海的鵬城。之後,又輾轉去了港城,日子這才有了起色。
當然,李桃沒把細節說得那麼詳盡,可無論哪個都猜到了。主要是她那個性子典型的報喜不報憂,饒是如此,也在言談中提到了之前不大容易,好在已經過去了。
是啊,之前不大容易,能叫她這種要強的性子都說出不大容易這種話來,究竟是多麼的艱難?
唐嬸兒不覺得二桃會跟著她姐去,就她看來,二桃那性子看似軟和,實則還不如她姐呢。她姐只是要強,個性潑辣,反而二桃看著好脾性,實際上卻是強壓著的,本質上卻是個好逸惡勞的人。
“就二桃?還跟著去南方發大財?我看呀,倒不是叫桃兒去發財,回頭從指縫裡漏點兒出來給她花用還算實在。”
跟唐嬸兒一樣,唐紅玫也不看好二桃,她只道:“飯菜好了,喊上學軍吃飯吧。”
就算是親戚家的事兒,可兩家久不來往,倒也沒必要牽扯進去。
萬萬沒想到的是,許家次日一早就來了,還二話不說,敲開了她家的門,強拉著唐嬸兒要她幫著說話。
唐嬸兒一臉的懵圈。
“啥意思呢?不是,我這還要回門呢,建民他媽你行行好,我這家裡自打開了店以後,就走不開人,起碼有大半年光景,我沒往娘家去了。走走,讓我過去。”
許建民他媽差點兒沒給她這個曾經的妯娌給跪下了。
“二嫂子啊!二嫂你這回真得幫幫我,我沒活路了!建民那孩子昨個兒回家以後,就不吃不喝的躺在床上。我今個兒一早去看他,他兩眼都直了,嘴裡只念叨著‘二桃’、‘二桃’……我這不是替他來接媳婦嗎?”
唐嬸兒很想說,關我啥事兒呢?可瞅著許媽這樣兒,她還是勉強忍住了,只拿手指遙遙的指了指李家大門,說:“你親家住那屋,去吧,去敲門。”
“他們不開啊!”
“那你找我也沒法子呢,我總不能幫你把門砸開吧?”唐嬸兒一臉的無奈,攤著手表示自己也無可奈何,“再說你這是打算說和,砸門也不合適呢,不如你多敲會兒,總會開門的。”
“二嫂你……”許媽覺得唐嬸兒這就是單純的站著說話不腰疼,可人家滑溜得很,說話間就給閃了出去,沒多久,許學軍倆口子也抱著孩子推著自行車出來了,看他們一身嶄新的棉衣,還有車籃子裡裝的禮品,明顯是打算去走親戚的。
“我走了,回頭有空咱們再好好聚聚,你先忙你的吧。”
唐嬸兒麻溜的走人,她前腳剛出樓道,後腳就有人聽著聲兒從樓上竄下來看熱鬧。
大過年的,缺的不就是個喜慶氣氛嗎?雖說這邊沒啥喜氣,可起碼熱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