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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紅玫也是好脾氣,確切的說,在大部分情況下,她是對人不對事兒的。橫豎她二姐也是關心她,甭管說得有理沒理,聽著也就是了。這以前她還沒出嫁前,因為兩家隔得近,隔三差五的還能碰著面,可就眼下這個情況來看,只怕一年到頭也就見那麼一兩回面了。
“……我知道你脾氣軟,以前在娘家裡,前頭有姐姐後頭有弟弟的,叫你硬氣也不可能。可嫁出去了就不一樣了,你呀,還是得抓緊時間趕緊懷個孩子,有了兒子這腰杆子才能硬,千萬別學你二姐我,也別聽媽的。”
有些話,早先唐紅玫她二姐也不好說,畢竟她這個當姐姐的都沒孩子,哪有底氣說妹妹?就她娘家媽那樣兒的,翻來覆去就那些話,讓她們脾氣軟和點兒,別跟婆婆鬥氣,要孝順,要勤快,要打落牙齒和血吞。
甭管二姐說了啥,唐紅玫只一味兒的笑著,既然應承也不反駁,就跟尚未出嫁前一模一樣。
她二姐瞧著她那軟和樣兒,又來了氣:“你說你……老話說,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這當婆婆的,哪會真的對兒媳婦兒好?她現在哄著你疼著你,那是指望你給她生個大胖孫子。你看我婆婆,她得了仨兒子,也抱上了大孫子,不照樣對我這個沒開懷的兒媳婦兒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你婆婆統共就一個兒子,你住得離娘家又遠,要不抓緊點兒,回頭保不准她怎麼蹉跎你呢!”
唐紅玫心知她二姐還真是在婆家吃了不少苦頭,畢竟要是沒親身經歷過,也不能說出這些話來。只是,她雖然瞧著脾氣軟和,這心裡還是有數的,因此只說:“二姐,你的意思我明白,我記著呢。”
“記著就好!”
眼瞅著二姐還要繼續說,唐紅玫忙拉過大姐:“我婆婆跟大姐說的一樣,都說年後政策要變。這要是真的放開了家禽養殖,日子倒是能好過多了。”
很顯然,這個消息二姐還不知道,雖說對於現在的她來說,天大地大都沒有肚子裡的孩子大,可她還是耐不住細問了起來,唐紅玫趕緊趁機閃人。
二姐太能說了,她還是進灶間幫娘家媽幹活去吧。
彼時,唐媽已經在灶間裡忙活起來,雖說家裡的仨閨女都嫁出去了,可唐家的人口原就不少,加上唐家爺奶都是住在這邊的,每到逢年過節時,幾個叔叔家裡都會來人,看看長輩,幫著做些活兒,湊一起熱鬧不說,也能省下不少花銷,畢竟聽說過自帶口糧的,沒見過連油鹽醬醋都一併帶了的。
唐紅玫過來時,灶間的活兒已經好了大半,唐媽本來不想讓閨女幹活,可架不住唐紅玫手腳利索,還沒等唐媽制止,她已經捲起袖子,熟門熟路的摸著活兒,亦如未出嫁前一般。
“你二姐同你說了啥?我說她也是的,孩子還沒生下來呢,誠安還在呢,她也不避著點兒。”
誠安就是她二姐夫,全名叫江誠安,雖說兩家挨得挺近兒的,可唐紅玫就沒瞧見過他幾回,反正每次都能叫他尋著由頭不陪媳婦兒回娘家。這真正的由頭大傢伙兒心裡都清楚,就是看破不說破罷了。
見三閨女只埋頭幹活不吭聲,唐媽又道:“你呀,在娘家倒是用不著這麼勤快,難得來一次,去屋裡歇著不好嗎?只記得,可別聽你二姐亂說,哪有兒媳婦兒跟婆婆對著幹的道理?她那是被欺負狠了,我瞧著你婆婆人和氣得很,不難相處。”
二姐讓別聽媽的,媽又讓別聽二姐的,偏兩邊還都是為了她好,弄得她哭笑不得又旁的法子,只能繼續笑著矇混過關。
幸好,她媽沒二姐那麼精明,見她點了頭,就沒再揪著這事兒不放。
唐紅玫總算鬆了一口氣。
其實,各人有各人的緣法,很多事兒本就不能一概而論,拿別人的經驗套在自個兒身上,天知道能把日子過成啥樣兒。
在娘家用了一頓午飯,又被家裡其他人拉著說了好些話,想著冬日裡太陽下山早,唐紅玫和許學軍不敢多耽擱,趕緊話別離開。
跟他們一道兒離開的,還有大姐和大姐夫。不過,因為兩家並不順路,等出了生產隊,他們就分頭走了。
走出一段路後,唐紅玫還下意識的回望了一眼,心下略微有些惆悵。
上次回門的感觸還不深,畢竟那會兒她才剛出嫁不久,別說對縣裡的生活還不習慣,就連許學軍,於她而言也是個陌生人。可這一次,她就清晰得感覺到了,自己已經從自家人變成了客人,甚至連隔房小堂妹在她娘家都比自己更像個主人。
就這樣吧……
因為天冷路滑,小夫妻倆走得並不是很快,等回到縣城裡時,已經是夕陽西下了。
正月里的街面完全沒了往日裡的熱鬧,更別提這會兒時間已經不早了,一路走回家,端的是安靜異常。而累了一天,唐紅玫也沒心思弄吃的,簡單的下了半鍋麵條,又燒了熱水,好一番洗漱了一番後,早早的上床歇著了。
……
又一天後,倆人一道兒往唐嬸兒娘家趕。
算起來,這還是唐紅玫頭一回去許學軍他姥家,臨出門前問明白了,才知道他姥家其實離得並不遠,同一個縣城的,就算一個在城南一個在城北,也就這麼點兒路。
唐紅玫奇道:“既然離得不遠,早先媽怎麼沒帶我去瞧瞧姥他們?”
按著道理,新媳婦兒進了門,定是要叫兩邊長輩都瞧瞧的,尤其是許家這邊的。偏早些時候,唐嬸兒絕口不提,唐紅玫到底年輕沒經歷過事兒,又忙著適應縣裡的生活,一時半會兒的真沒往那方面去想,甚至還下意識的認為,可能兩邊長輩都離得遠。
許學軍遲疑了一下,仔細琢磨了措辭,這才邊走邊簡單的把事兒說了一遍。
總結一下就是,兩邊的關係都不好。更確切的說,許學軍他奶家已經徹底撕破了臉,老死不相往來的那種,而他姥家則維持了點兒面子情,反正平時能不碰面就不碰面,要不是年前他姥病了一場,只怕唐嬸兒正月里都不帶去拜年的。
至於原因,歸根結底就是許學軍他爸的工作。
許爸是在上班期間出了意外,廠子裡當時發了一筆不算少的撫恤金,另外也保留了車間工人的位置,並且原先的房子也仍叫他們母子倆接著住。可以說,廠子裡已經仁至義盡了,畢竟那場意外許爸本人也有責任。
可許家爺奶卻不這麼想,兒子沒了,總該賠償吧?錢要,工作也想要,畢竟他們又不是只有這一個兒子。於是,矛盾就這樣出來了,不過最終還是唐嬸兒獲得了勝利,賭咒發誓這輩子不嫁了,只守著兒子過日子。就這樣,兩邊鬧翻了。
至於唐嬸兒娘家那頭,只能說早先兩邊就互看不順眼,那頭的意思是,你男人都沒了,趕緊把兒子丟給婆家,趁年輕趕緊再嫁一回。至於許學軍,終究是老許家的孫子,還能苛待了不成?
鬧來鬧去,許家這邊是徹底不來往了,唐家那頭一開始也彆扭,可最後到底是心軟了,尤其自打十年前許學軍頂了他爸的位置,在廠子裡上班後,家裡的日子一下子好過了很多,兩邊又恢復了正常的來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