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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進行到最後的時候,前面的男女又開始抽起煙來,兩人共享一支煙,你一口我一口地抽,這情景無異於間接接吻了。杜加林被煙嗆得咳嗽了好幾聲,影院並不限制吸菸,所以她也沒有立場去阻止。
“bloody cunt!”杜加林聽見傅與喬罵了一聲,她懷疑自己是聽錯了,她實在想不到傅與喬會用這麼粗魯的字眼兒去罵人,這實在超乎了她的想像。
沒等電影結束,傅與喬就出了戲場,杜加林隨後也跟了出去。
“我讓你看電影去包廂,你看,什麼牛鬼蛇神都能遇到。”傅與喬買了一杯酸梅湯遞給她,他本想吸菸,還沒點燃,又放回了香菸匣。
杜加林想傅與喬到底是個體面人,看不了這些。她自己倒沒多大憤怒,只是覺得可笑,演員還有演出費呢,這二位現場演這活春宮一分沒有,白給人占了眼睛上的便宜,圖的是什麼呢?真那麼迫不及待看什麼電影,找間旅館也好啊。
不過她並沒發表自己的這個低見,她用一種近乎哀怨的語氣說,“我不是為了陪你嘛!”傅與喬饒是再鎮靜的一個人,也不由得為她突然的熱情給迷惑了。他平常的那些蜜語甜言也無法施展了,只能保持沉默。
從戲場出來,妹妹們提議去下館子。傅與喬說阿妮請客,他付錢。杜加林自然不能辜負他的美意,特地找了一家淮揚菜館子,點的都是傅與喬愛吃的菜,席間,她忙不迭地給傅與喬布菜,左一口念之吃這個,右一口念之吃那個,視旁人於無物。對於杜加林的好意,傅與喬只好應承下來並委婉地表示拒絕,他說,阿妮,不用忙了,我自己來。
回去的時候,傅與喬為小姐們雇了一輛汽車,他強烈建議杜加林乘汽車和妹妹們一同回家,不料卻遭到了杜加林的果斷拒絕。騎車的時候,杜加林不再緊攥著車座,而是拉住了他的衣角。傅與喬用一種試探性的語氣問她,阿妮,你今天好像與以往有些不一樣。
這是你今天是不是吃錯了藥的委婉說法。
“念之,我今天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麼。我一向軟弱,可這次,我一定不會放手了。”
按理說,出於禮貌,傅與喬應該問一問她想要的到底是什麼,但他沒有。
迎面有風吹來,杜加林感覺心中的陰霾一掃而盡,傅與喬施加給她的陰影,看來,馬上要結束了。
他怕這個,他竟然怕這個!早知道,她跟他搞什麼相敬如賓!
回到杜家,吃完晚飯,大家坐在客廳聊天,杜加林坐在傅與喬旁邊,換她給他剝核桃仁吃,她剝完一個便塞到他的手心裡,循環往復。玻璃罩的自鳴鐘馬上要到十點的時候,杜加林拽了下傅少爺的衣角,在他耳邊說道“念之,今天就回房睡吧。”
第16章
杜加林勸傅與喬回房睡,傅少爺只是吃核桃,並不搭她的茬。
杜加林暗罵自己以前真是愚蠢,傅與喬明明不想與她同房,卻非等著她先開口說出來;她主動開口了,他明明巴不得如此,面上卻成了體貼她這個封建頑固分子不得已而為之了。歸根結底還是自己笨,上趕著吃虧,不怨他就竿往上爬。他一直就是那麼一個人,她又不是不知道。
今天她決定換被動為主動,她一邊剝核桃一邊向老三表示歉意,因為自己思想不開化,叨擾三弟休息了。杜老三是杜家最天真單純的一個人,他聽大姐這麼說,忙說沒關係的,只是自己夜裡打鼾,恐怕影響姐夫休息,姐夫還是自己回房睡得好。
“你有打鼾嗎?我倒是沒聽到。”傅與喬回道。
杜加林看向他眼裡的血絲,便知道他在說謊。
“我可以作證,三哥的鼾聲確實不同凡響。那天三哥在客廳坐著沒一會兒就睡著了,然後我就聽見一陣呼啦呼啦的聲音,我還以為是窗戶沒關風吹進來了,後來才發現是三哥在打呼嚕,接著又是嘩啦嘩啦的,跟下雨似的。要是唱片公司把三哥的鼾聲灌成片子,旁人一定以為這是風雨交加的自然片呢。”四小姐繪聲繪色地說著,說得杜老三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去,羞怯地辯護道,沒這樣誇張罷。
杜家的小姐,嘴一個比一個伶俐,五小姐接道,“三哥以後擇偶,第一要求就是要有耳疾,一個聽力健康的女孩子恐怕實在忍受不了三哥。”
杜老三雖然是個好脾氣,但因為沒談戀愛,把愛情看得極珍貴,聽到有人這麼調侃自己未來的愛人,不由得生氣道,“五妹找男朋友,一定要找一個沒鼻子的。有鼻子的,個個都有打鼾的可能,不結婚又沒法子試驗得出來,除非有為丈夫打鼾而離婚的勇氣。”
五小姐狠狠地在地上跺了一腳,扭頭看向杜夫人,“媽,你看他!”
杜夫人各打五十大板,“你們都在說些什麼!學生當以學業為重,怎麼淨說些虛無縹緲的事情?”她覺得自己的孩子說話太出格了,女婿畢竟是半個外人,當著外人的面,怎麼能這麼不注重形象,張口閉口男朋友女朋友的,讓他以為杜家是什麼人家。況且她還有求於他,當然要給他留個好印象,萬不能讓他看輕了杜家的女兒。她要求的這件事,是關於杜二小姐的。
杜夫人雖然隨著丈夫受了些西式文化的薰陶,但骨子裡還是個守舊的人,對自由戀愛頗不贊成。大女兒不是自由戀愛,為著父母之命嫁到傅家,如今已然是闊太太了,丈夫也體貼,手上戴的鴿子蛋,有幾個人戴得起。只是傅家只有一個兒子,她卻有五個女兒,嫁了一個,還剩四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