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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加林不得不承認她在這種事上確實天真了些,她認為存在即合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運軌跡,如果沒妨礙到別人,沒必要去置喙。她算是一個保守的自由主義者,對自己保守,尊重別人的自由,包括從事風俗業的自由。裴小姐並不是出於自由意志,所以她同情她;對於自願的,她也沒什麼鄙視之情。當然看在別人眼裡,她就是一個十足沒有原則的人。
“念之,不過是打個GG而已,並沒有這樣嚴重罷。”
“阿妮,除了這個GG,你一定還在報紙上登了許多別的吧。堂子還要搞什麼選舉,無疑是為了吸睛和賺錢。這社會的風氣本就烏煙瘴氣的,沉疴難治,一個人很難改變這個社會。但,阿妮,我不希望你在裡面再點火了。”
杜加林不得不承認傅與喬說得確實有幾分道理。花國大選本身並不是什麼積極向上的事情,無疑是為了門票和報紙銷量而已。青樓女子大多是由於環境所迫,如此大模大樣的搞大選仿佛是一件很有榮光的事情,並不利於當時女子獨立的風氣。
“我找裴小姐做GG旨在宣傳女子自立,並不是讓人去楚館賣笑。一個淪落風塵的女子最終脫離她深陷的環境,不正是一個正面的榜樣麼?她若當選了,並非一件壞事。”她最開始並無這樣高尚,她本來只是勸裴小姐在大選後不要再從事風俗業了。不過傅與喬的話給她提了醒,她不能只是建議了,她必須有所行動。
為了裴小姐自己,也為了傅與喬所談到的社會影響和他的名聲,裴小姐在大選後勢必要找其他的職業。
她心裡暗下決心,卻聽傅與喬說道, “阿妮的意思你這樣做倒是為女子自立做出貢獻了?有些事並不一定會按你的預想發展。大同大學的入學手續我會儘快給你辦好,如果你去滬江的話也可以。”
“你一定要我去念書麼?”
“我現下覺得還是學校比較適合你。”
“如果我不想去讀書呢?”
“阿妮,我尊重你的自由,不過我想你一定明白,所有的自由都是基於經濟上的自由。”
他在暗示她,他隨時可以停掉她的錢。
“我再想一想。”她已經下了決心了,不過她現在還不願與他發生正面衝突。
杜加林回到自己的臥房,第一件事就是盤點自己的私房,傅少爺的支票怕是不能用了。她大概有一千來塊錢,此外還有裘皮大衣、灰鼠皮大衣等能直接拿去當鋪當的東西。這是原來傅少奶奶的東西,她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會去當的,不過要是沒法子了也只能去了,大不了她賺了錢再贖回來。
經濟被人控制就是這種下場,他越這樣,她越得賺錢不可。聽他的話去念書,以後莫不是要任他搓扁揉圓了。
他說的話還是有幾分道理的,不過他對於風塵女子的反應還是讓她吃了一驚,他表達厭惡太過明顯了,她以為他一直是寵辱不驚的,就算不滿也不會表達得這樣明顯。
傅與喬的話確實對她造成了影響。她以前是一個獨善其身的人,因為她知道自己能力有限,永遠不能達則兼濟天下,還不如顧好自己。她一直和社會保持著距離,所以才會選了希臘史,因為這門學問和當下社會很難直接發生關係。近代史太艱難了,史書上到處寫滿了無能為力。她與其說是迴避近代史,不如說是在迴避自己的無能為力。
他的話確實點醒了她,她就算不能為這社會的改變出一份力,也不應該為這烏煙瘴氣加一縷煙。此時她覺得讓裴小姐贏不僅是為了她自己,甚至於為了社會她也應該要贏。裴小姐贏了,總比什麼薛小姐贏了要好。眼下最重要的莫過於要贏。
報紙上到處充斥著這次大選的消息。在被傅與喬痛斥之後的第二天,她還是照常來到了服裝店,一到店裡,她便開始研讀報紙上的消息。新神州報上刊登了一則對裴小姐的指控,上面寫著選美應該出自天然,而憐玉館的裴玉玲小姐不僅為人不真誠,就連她的雙眼皮也是假冒偽劣,在整容醫院割的。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在杜加林看來,別說割雙眼皮,就算割肉削腮也是人家的自由。但對於這種比賽而言,這已經算是一個嚴肅的指控了。
她不好向裴小姐直接取證,便問白師傅,“這裴小姐以前是個單眼皮?”
白師傅沉默了一會兒,回答了她一個字,是。
第33章
舊曆七月二十八, 這天下午, 杜加林夾著一疊報紙和傳單快步走進了五姨娘的套間。
她從桌上抽了面巾紙擦了擦手,又從盤子裡拿起一塊棗糕,一邊吃一邊拿桌上的茶壺給自己倒茶。
“你怎麼跟好幾天沒吃飯似的?”五姨娘拍了拍她的背, 怕她嗆著。
杜加林仰著頭咽了一口茶水, “有個賺錢的機會你要不要?”
“賺錢?你這服裝店賺錢了,按你原先說的給我一成就行, 我不多要。”五姨娘是個喜新厭舊的性子,她一開始去店裡還新鮮,可去了兩天就覺得煩了。她當初出了三百塊錢,樂得做個股東拿拿分成, 賺了錢當然好, 就算不賺她也不在意。
“我說的跟那兩碼事。這個可比開服裝店賺多了。你知道黑市上把這次花國大選的決選賭注炒到什麼價碼了嗎, 除了那位薛小姐, 都是五倍以上的賠付。”杜加林比了個五的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