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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茹看他那小人得志的樣子,忍不住提醒他回到現實,“書記,還沒黑天呢,你可別發白日夢啊,你是不是覺得把我們隊長關起來你就得意了?你也不想想黨和政府讓你當這個書記是幹什麼的,你吃的什麼飯,分的哪裡的工分,難不成你是要去別的大隊吃飯當書記,不在咱們村吃了?”
不說別的,現在先鋒大隊吃飯、吃水可都捏在她的手裡。
惹怒了她把水井裡的水都抽乾,泉眼挪走,你倒是再幸災樂禍一個看看?
到時候先鋒大隊沒有糧食沒有水,我倒是要看看你還怎麼蹦躂,誰來養你,你當誰的書記!
真當你光著腚就能上天呢!
也不怕寒磣人!
張根發倒是被她這要笑不笑的表情嚇得一個激靈,總覺得這裡面有點莫測高深的意思,好像已經抓到自己致命的把柄一樣。
他心裡盤算著自己有哪些把柄被周誠志攥住的,要不要緊,要如何如何化解等等。
崔發忠已經將菸頭扔在地上,用腳尖狠狠地碾碎,然後朝著周明愈和莫茹笑了笑,“兩位別來無恙啊。”
莫茹微微一笑,“好的很啊,我們大隊又辦了養雞場,保質保量完成供銷社的雞蛋任務,還能拿雞蛋給食堂改善伙食呢。”
她順便瞥了張根發一眼:以後你等著吧,再也別想吃免費雞蛋!
張根發下意識打了個哆嗦。
崔發忠皮笑肉不笑的,“養這麼多雞,得吃不少糧食吧,我說你們是勞模,得起帶頭作用啊,糧食要先上繳才行,不能私自留下……”
“你可拉倒吧!”莫茹毫不客氣地懟回去,“崔書記這是要給我下套呢?還是覺得我是傻子好糊弄?我已經不傻難道你不知道?還是你比傻子還傻呢?”
崔發忠氣得臉色一黑。
周明愈笑了笑,對莫茹道:“彆氣著崔書記,好歹也是你娘家大隊的,承蒙照顧岳父岳母,也得客氣著點。崔書記,我們大隊的養雞場,不需要餵糧食,全是我們去地里拿的害蟲,政策好賣了雞蛋還可以領飼料,根本不需要吃隊裡的糧食。”
崔發忠臉黑得不能再黑,笑得也不能更冷,點點頭,“好,能幹,十分能幹!”
他沒想到才這些日子不見,這倆人居然和自己見面的時候氣勢更囂張了兩成。
上一次見面,大家還是和和氣氣,你好我好的,這一次見面,傻妮兒居然就敢跟自己硬碰硬,絲毫不留情面。
她有什麼依仗?
難不成找到了什麼大靠山?
他自然猜不到莫茹的依仗到底是什麼,居然並沒有繼續針鋒相對下去,反而笑了笑,主動示好,“兩位不用擔心,都在裡面呢,交了公糧就沒事的。”
莫茹道:“張書記,咱們大隊每年都是超額完成任務,比起有些生產隊總是找藉口不交公糧可要先進得多,你既然是先進大隊的書記,你平時就該多想想,不要和一些落後分子同流合污!”
說完,她對著賈存放哼了一聲,拉著周明愈就走。
面對這種紙老虎,誰要是露怯,誰先倒霉!
她就是要拽,拽得讓他們膽戰心驚才好呢。
他倆去會場那邊看了看,果然是很多人都在屋裡呢,柳紅旗和相玉亭幾個也在,除了門口有幾個民兵把守,其他人都不得隨意進出。
莫茹瞅著一個人有些眼熟,那不是紅旗公社的民兵連長柳紅東嗎?
之前闞日山的事兒,他跟著公社婦女主任莊瑩去找過她,大家也算認識。
後來她和周明愈來公社,也碰到過好幾次,大家都有交流。
她拽了拽周明愈,他立刻和柳紅東打招呼。
柳紅東看到他倆過來,非常熱情地走上前,“兩位來公社辦事啊?”
周明愈道:“柳連長,俺們來問問怎麼回事,怎麼把俺們四個隊長給扣住了?咱們大隊正忙著打井、挑水抗旱呢,這莊稼眼瞅著就不行了呢。”
柳紅東道:“二位別著急,不是扣住,是書記在和諸位幹部談心呢,開動員交公糧的大會,不是開批鬥會,哪裡能隨便抓人呢,別擔心啊。”
莫茹一副怕怕的樣子,“柳連長,你不知道,剛才在外面,聽崔書記和賈書記說的,俺們隊長被抓起來,說要卸磨殺驢,殺功臣呢!”
周誠志可是全縣第一的生產隊隊長,年年積極交公糧,完成公社的各項任務,要是還被抓起來,那可真是殺功臣了呢。
柳紅東氣道:“怎麼能這麼胡說八道污衊公社,簡直豈有此理!”
莫茹:“我也不信,我說柳書記才不是他們那樣的幹部呢!”
柳紅東點點頭,“莫茹同志說得很多,柳書記等公社幹部一心為國為民,現在咱們高進縣大旱,書記們真是愁白了頭髮啊。”
去年大煉鋼鐵愁白了一些,今年大旱交公糧差點全白了。
莫茹暗笑,這才哪裡到哪裡啊,你這會兒就愁白了頭髮,那以後怎麼辦喲。
柳紅東讓他們不用擔心,他領他們去接待室等會兒。
……
有柳紅旗在,自然不是開批鬥會,他不像宋子傑那樣一刀切來硬的。
可他也知道,如果一味講道理老百姓也不愛聽,要是講道理就能把公購糧餘糧講上來,也不至於還得派大小幹部那麼多來坐鎮基層。
所以柳紅旗索性就請各大隊幹部留下吃頓飯,讓公社食堂把飯送到會議室來,大家一邊吃一邊談。
不交公購糧就在這裡住著吧,公社食堂吃窮了大家一起挨餓。
要想回去,那就交糧食吧。
相玉亭語重心長,好說歹說,勸慰這些骨幹生產隊長們。
周誠志倔脾氣上來,拿出了瞪老天眼的犟勁兒,不吃、不接話,一副豁出去你們愛怎麼辦怎麼辦,老子不伺候的架勢。
他是真生氣。
他本來打算好好交自己隊的糧食,他們去年的時候就預備著時間短小麥種的少,今年就得把所有小麥都交公購糧。
可這個會讓他憋屈得很,宋子傑和崔發忠一唱一和那德性,讓他覺得這是想搞事,故意的。
他甚至覺得他們這是故意針對他!
相玉亭看他抱著胳膊黑著臉,不肯吃飯就連凳子也不坐,而是往牆角一蹲,就擱那兒生悶氣。
他黑布褂子肩頭和後背全是補丁,微微駝著背,短短的花白頭髮微曲地貼在頭皮上,比最早認識的時候蒼老很多。
“周隊長。”
周誠志嗯了一聲。
相玉亭笑了笑,在他身邊並排蹲下,拿出自己珍藏的半包大前門遞給周誠志,“周隊長,來抽一支解解乏。”
周誠志搖頭,“書記這麼好的煙,俺可抽不起。”
他隨身帶著自己的菸袋鍋子和菸袋包,可以說這兩樣比老婆子還親近呢。
相玉亭笑道:“既然你不抽我的,給我省下了可不是我摳門,那你給我嘗嘗你的?”
相玉亭那半包煙一年都抽不完,平日裡自己有時候買最便宜的散裝捲菸,有時候也買菸絲自己用紙捲菸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