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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聲噼里啪啦的響起來,非常熱烈。
第一排的莫茹和周明愈尷尬地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眼裡看到幾乎憋不住的笑。
這名字比起史珍香、楊偉等名字不遑多讓,很讓人聽音生義啊。
魏生金走到講桌前,從桌上粉筆盒裡拿了一塊粉筆頭,轉身在新黑板上寫下自己的名字。
他回頭笑道:“這三個字念魏生金,是我的名字,請同學們記住。”
他掃了一眼,視線在莫茹和孩子身上停了停,然後又在納鞋底的婦女身上頓了頓,最後笑道:“前幾年識字班是大辮子女青年的代名詞,現在識字班裡不見大辮子啊,想必在座的諸位有識字班畢業的吧。”
正規的識字班當然不是莫茹和周明愈那樣去兩天就行的,而是上滿三年才給發畢業證的。
果然有人就笑起來,“魏老師,俺出嫁前在娘家上過識字班。”
這個莫應熠和金枝兒不懂,莫應熠拽拽莫茹的袖子,小聲問:“姐,說啥呢?”
莫茹搖頭,“我問問你姐夫。”
周明愈就小聲給她解釋一下。
建國初期的時候,村里流行識字班,比現在可熱鬧。那時候以為剛解放建國,識字班都是十六七到二十左右的女青年們。她們對婦女解放充滿了幻想,不但組織扭大秧歌、唱歌等文藝活動,同時也積極參加各種社會活動,追求自由愛情、批判封建惡婆婆和封建包辦婚姻是她們最熱衷的。
“扭呀扭呀扭呀扭,一扭扭到十八九,爹娘不給俺說婆家,俺就跟著個同志走呀,同志走!”
這就是她們扭秧歌時候唱的,大膽熱辣,充滿了叛逆。不過風光兩三年以後,大識字班出嫁,小的女孩子們要麼沒長大,要麼沒得到家裡允許上識字班,所以中間斷了兩年。
之後識字班再開始就失去了原來的風格,不見女青年,只聽納鞋底。
可其實,這些納鞋底的婦女,很多就是曾經的識字班。
當年的女青年出嫁以前都留著大辮子,長的能到屁股以下,一般出嫁的時候就會剪掉或者盤起來,不再扎辮子。
去年大煉鋼鐵都被動員捐頭髮扎風箱,大姑娘小媳婦的都是女學生頭,齊耳短髮別個髮夾,有的也看不出是大姑娘還是小媳婦。
單蝶琴一邊嗑瓜子,“魏老師,俺們不扎大辮子,不代表就不是女青年,這裡面沒嫁人的女青年多著呢。”
魏生金就笑著四顧,“在哪裡呢?”
有人舉手道:“魏老師,俺們的頭髮都交給鋼鐵廠扎風箱啦,之前辮子長著吶。”
滿屋子都笑起來。
魏生金便連呼可惜。
他又盯著莫茹看,笑道:“這個看著倒是女青年,不過孩子都這麼大,所以我今日眼拙,還真是看不清。”
有人喊道:“魏老師你看得沒錯,這是我們勞模兒,今年才十七呢。”
魏生金又連呼可惜。
那邊周明愈已經開始不爽,這老師是不是有毛病,你是來教學的還是來撩妹的?
別人反而覺得這老師挺有意思,不嚴肅,上來先活躍氣氛,並沒有直接從東方紅大救星開始教。
魏生金看過莫茹又看莫應熠,這孩子真漂亮,不由得多看了兩眼,又開始說別的。
很快魏生金就說到大躍進、農業放衛星、工業大煉鋼鐵以及食堂等,又問:“一開始說敞開肚皮隨便吃,現在還有幾個隊的食堂這樣?”
屋子裡有人慘澹說餓著肚子來上課,有人說吃了個半飽。
三隊有婦女道:“二隊還能隨便吃,大年三十吃餃子,一個個撐的不能走道!”
魏生金頗感興趣地問:“真的?現在還這樣嗎?”
周明愈就道:“魏老師,我們隊從大食堂一開始就限量吃的,一年也只有這麼兩三次改善伙食,平時都是限量的。”
魏生金就問:“下一頓什麼時候?”
周明愈:“中秋吧。”
魏生金就笑了笑,又開始聊別的話題,然後把聊過的這些話題用粉筆寫出來,教著大家念。
很快班上就認識大躍進、食堂、公社等許多詞彙,他這樣邊聊邊教,社員們都非常積極,學得效果不錯。
中間休息,莫茹帶著菊花幾個出去方便。
魏生金下來和社員們聊天,見周明愈抱著孩子,就笑著問孩子多大叫什麼。
周明愈都告訴他。
聽說孩子大名叫周夕,魏生金微微頷首,“找人起的吧?”
周明愈點點頭。
魏生金又道:“這個字不錯,但是當名字不好,起名字這個人要麼不上心要麼就故意的。”
周明愈道:“魏老師,我閨女七月初七晚上生的。”
小名七七,大名周夕,沒有任何問題。
魏生金卻道:“你不懂,我給你講啊,夕這個字,有幾個意思,一是日落傍晚,咱們說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已經是衰敗之色。二是晚上,這個不去說。”
周明愈:我們就是晚上,你為什麼不去說!!
魏生金繼續道:“第三,這個夕還有年獸的意思,是一種兇惡之獸,更不適合女孩子用,尤其是這麼漂亮的女孩子。”
他彎腰去逗周七七,用抽菸熏得發黃的手指點周七七的鼻子。
周七七瞪大了眼睛啊嗚啊嗚地吹他的手指,要他拿開,周明愈就趕緊抱著女兒躲開他的手指。
不要動手動腳!
就在這時候,一個人從外面進來,笑聲清脆,“魏老師不好意思,我來晚了。”
魏生金扭頭看過去,不由得眼前一亮。
只見一個身材苗條皮膚白皙的女子從外面進來,她穿著與眾不同的衣裳,不像大家這樣灰突突一抹色,而是幾個顏色拼接起來的。因為拼接得好看,反而有一種別樣的美感,是他們從來沒見過的款式!
而且這女子長得眉目姣好,眼波溫婉欲流,讓魏生金忍不住贊了一句:“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水是眼波橫,山是眉峰聚。”
下面的周明愈毫不客氣地翻了個白眼,這哪裡來的老師,這麼不靠譜。
周躍紅瞥了闞燕兒一眼,撇撇嘴,跟周媛媛交換一個眼神。
闞燕兒這身衣裳莫茹拿來當例子教她們很多,直趟兒還是她們幫忙踩的呢,今日晌午才做完,還得釘扣子、鎖邊。
闞燕兒下午還去上工呢,這會兒就穿出來,手腳倒是快得很。
闞燕兒雖然聽不懂魏老師說什麼,不過芙蓉、眼波之類的,她卻是知道的。
她嫣然一笑,“魏老師,你說什麼呢?”
下面噓聲四起。
魏生金一副坦蕩無私的樣子,“誇你長得漂亮,請問這位學生芳名。”
闞燕兒掩唇輕笑,“魏老師說話真好聽,俺們還有什麼芳名?俺叫菲菲。”
“菲菲?”周媛媛都驚訝了,你咋不上天呢?
有些知道闞燕兒的事兒就在下面嗤嗤地笑,不過卻也沒人敢拿出來直接嚼舌頭,畢竟還是要給周明愈和莫茹面子嘛,人家是一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