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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在是糧食空了,不收秋糧食堂就辦不下去,而家家戶戶都沒做飯的鍋,食堂辦不下去他們就得挨餓,要想不挨餓就得去地里收秋糧。
他們只得找一隊二隊借家什兒。
之前借了一些農具給他們,他們懶得不去收,張翠花一氣之下就去要回來。
現在又來借……臉怎麼那麼大!
後來三隊四隊的人餓得實在受不了就去地里徒手掰秫秫穗……反正他們不敢搶二隊和一隊的工具,就算大家都剩下女人,他們也不是對手啊!
莫茹見他們也不是徹底沒救,就悄悄扔了一批農具在溝里,被周小蘭和周欽丙姐弟倆撿著,去告訴大人。
三隊和四隊這才來搶了去收莊稼。
總歸不是所有人都那麼蠢,說白了還是集體的不上心,你不干我也不干,你懶大家都懶,誰也不願意白養別人被占便宜。
要是收了歸自己,保管誰也要搶在頭裡。
二隊和一隊的速度還是很快的,收完了秫秫,又抓緊時間割豆子、穀子。
依然實行白天大家一起割,晚上大家一起挑的勞動方式。
他們發現這晚上挑糧食真的是出奇得快,以前是一半人割一半人挑,現在所有人割,晚上所有人或挑或抬,一趟兒運回去。
社員們之間也悄悄猜測到底怎麼回事。
這種事兒自然而然就問到老人那裡,畢竟老人見多識廣,還聽說過很多過去的故事。
而最有故事的無疑是何仙姑。
何仙姑一副自己從來不搞封建迷信的架勢,“可別問我,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就知道跟著黨和毛主席能過好日子,堅決打倒地主老財反動派,堅決不搞封建迷信。”
“何仙姑你就別拿梗了,知道啥就說啥,我們也不會舉報你的。”
何仙姑:呵呵噠,哪個狗日的舉報過老娘?
最後被纏的沒辦法,她就道:“反正咱們村的祖墳不能動,再要是平墳運動,你們自己看著辦吧。”
這麼說是老祖宗保佑了?
何仙姑:“我什麼也沒說啊,誰要是出去咧咧讓上頭聽見說封建,誰家祖墳被挖了誰家自己哭去。”
於是大家都當心知肚明,但是什麼也不說,畢竟這跟自己息息相關。
老祖宗保佑他們不挨餓,這可是天大的好事兒啊。
自從56年開始當地就實行平墳政策,要求把墳頭平掉增加耕地面積。一開始各村鬧得都很激烈,周家村二隊有人也害怕得罪大隊長,為了巴結張根發,好幾個人主動表示可以把自己祖父母、父母的墳墓平掉。後來還是周誠志和周誠仁等人以周家村有好幾個烈士為由頂住壓力,在墳地栽很多柏樹、楊樹,還見縫插針地種糧食、吊方瓜、葫蘆等蔬菜,然後上報鄉里已經將墳地改造成耕地,增產多少多少,平墳才沒有像其他村那麼激烈。
何仙姑這麼一說,有些人家自然也心知肚明不好意思起來。
“咱們曉得了,以後隊長說啥就是啥!”
……
今年糧食大豐收,按照周誠仁的說法,往年秫秫一畝地能有個一百斤出頭,今年得有二百斤!真是老天爺賞飯吃啊!
收完秫秫、大豆和穀子等糧食,剩下的就是玉米和地瓜,然後清理地里的茬子,等著耕地耙地播種小麥。
周誠仁尋思等耕地的時候,公社應該把牲口還給隊裡,否則怎麼耕地?沒有男人和牲口,只靠女人可耕不了地,種不下去糧食就交不了徵購糧任務,那城裡人和幹部也要挨餓。他堅信幹部們是不會忘了公糧任務的,一定會有最好的安排。
他看看玉米還沒徹底熟透,覺得還是再等幾天。
而這時候三隊四隊那些人才收了一點秫秫,覺得夠吃就行,大部分莊稼都杵在地里呢。
周誠仁懶得管他們,他領著一部分去清理秫秫地,張翠花領著一些婦女在場裡曬秫秫、脫粒,周誠信和周玉忠則領著幾個勞力去拉碾子推磨。
倉庫里沒有糧食,食堂等米下鍋,只能邊收邊加工。
脫粒也沒有機械化,就是把秫秫穗一手摁在鐵杴的刃上,一手用力往回抽,“嗤啦”一下子就能把秫秫粒脫下來。
這辦法又慢又累人,沒一會兒就腰酸背疼,但是不需要很大的力氣,連半大孩子老人也能幫忙。
現在三秋大忙的時候,家家戶戶沒有閒人,泥蛋兒這樣的孩子都在場裡幹活兒,菊花那麼大的負責看孩子。
一時間場上大人忙著脫粒,孩子們玩的不亦樂乎。
莫茹雖然沒出月子就出門幹活兒,但張翠花一直沒讓她下地出力氣,只是跟著黑燈瞎火的時候“作法”運糧食。
現在她出了月子,和另外兩個還沒出月子的一起翻曬糧食,這是最輕快的活兒。
那倆婦女一個叫王連花生了個女兒,一個叫趙佩蘭生了個兒子。
莫茹和她們也就是點頭之交,雖然一個村,但她們住東南頭,平時也就上工的時候碰個頭。而莫茹以前主要抓蟲子其他農活兒沒做過,和她們就很少有交集。
現在男人們不在家,女人成了秋收主力,大家見面才多起來。
這倆人對莫茹都有意見,很看不慣她!
畢竟大家都是沒出月子就出來幹活兒的產婦,同類更容易攀比,因為莫茹白天沒在地里剜秫秫割秫秸,倆人意見不小。現在終於一起曬糧食,少不得就近觀察,看看和聽說的那個“豬”有多大出入。
村里沒有秘密,誰家有點事兒,當天就能傳遍全村。
她們還在家裡坐月子時候就聽人說莫茹在家坐月子跟養豬一樣,不用干針線活兒,不做飯不碰水,不用洗褯子。男人伺候她月子,頓頓雞蛋小米粥細面饅頭,還買一罐子豬油熬菜湯,聽說煮豬頭的時候把耳朵和口條都留給她自己吃了,要不能這麼紅光滿面?
真是豬!
想想她們生孩子,總共吃了沒有幾個雞蛋,一開始喝三天小米粥,後來跟著大家一樣頓頓地瓜干、秫秫面黏粥、窩窩頭,別說豬大油了,就算單獨做頓飯都不可能的。
看看人家莫茹生了孩子比從前更俊俏,不但氣色好,皮膚又白又彈,穿的還乾淨整齊,褂子裡面一件粉色的衣裳,襯得皮膚更加白細,一點也不像個鄉下婆娘。
倒像是資本主義地主婆的做派!
當然,這種羨慕嫉妒里還要夾雜著一種優越感,因為自己比莫茹艱苦樸素,自己比莫茹能吃苦耐勞,自己不勞煩婆婆男人不嬌氣,自己更像是貧下中農的革命者而莫茹就是資產階級地主富農做派!
自己更是一個良家婦女!好女人!不像莫茹這種好吃懶做使喚人的嬌氣女!
“我說莫妮兒,聽說你閨女挺鬧騰啊,白天睡晚上醒一哭起來全村都聽得見。”趙佩蘭咬中了閨女這倆字,一副表面關心實際幸災樂禍的模樣。
她兒子叫鋼男,這時候人喜歡緊跟時代潮流,什麼解放建國衛國衛紅公社生產煉鋼煉鐵的都有人叫。
她特意要叫鋼男,別人一聽就知道自己生的是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