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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從今年初開始,縣裡就強調統購統銷的器物要用票,比如說鐵鍋,外面要用工業券,當地直接規定用本縣發行的購貨券。
今年開始布票在鄉下也緊俏起來,一是各家庫存的老土布用完了,二是自留地太少老百姓很少自己種棉花的,自然也就沒有棉花織布。而生產隊種的棉花,是要一點不拉全部上繳的。
所以種棉花的老百姓需要布票去買布,張翠花也有些想不通,想不通也沒辦法,只能一人一年三尺三的定額。好在周誠志還能多給她一點,或者誰家缺吃的會用布票換點糧食,她也存了幾張布票。一般人家都是有能穿的就對付,留著布票攢給要結婚等急用的人家,這樣以後自己家急用也能借來應急。
讓她不滿的是這票有期限,一年一發,過期無效。
像他們這種不識字的,有張票總是好好收著,很多人就收過期,哭都沒地哭去。
不但要布票,買布還得花錢,最普通的布,一尺布也要兩毛六分錢。
宅基地本來就是她家的,樹和材料是工分頂的,票和券都是隊裡發的,他張根發可一根毛兒也沒出呢。
張翠花就道:“大隊長,有券可買不來那麼多蚊子蒼蠅吧,集上有賣的?”必須要讓張根發出血割肉才行。
張根發眼皮一跳,這個老婆子,都說她奸詐,果不其然的,居然想要錢!
有些票對村里人現在沒大用處,他們一輩子也沒走出過鎮上,手裡也沒幾個錢,根本不會去買那些東西。可張根發大小是個幹部,隔三差五去去鎮上、縣裡學習開會,就需要花錢和票,錢對他還是很重要的。
當然,他有來錢的路子。
只要有點權的,又會和錢糧打交道的,基本雁過拔毛也能攢下不少。
要說周誠志這種隊長當村幹部就是吃力不討好,那張根發就是儘可能少吃力多討好。比如說上頭要收點這個那個,有的是有錢的,五十塊錢他就可以扣點拿回來四十幾塊。再或者有補貼的,錢不多,分不好分,就當大隊經費,那自然是他說了算的。
就算不是他的錢,可他覺得已經是他的,拿出來也是剜肉的疼。
他咬著牙說給兩塊錢。
最後張翠花和他討教還價,要了八塊錢,或者少給一塊,再給二十斤糧票。
這還得讓張根發感激她沒要二十呢!
張根發感覺都要冒煙兒了,“大妹子你真行,咱們還是一家子呢,一筆寫不出倆張字來。”
張翠花笑道:“咱倆文盲,說什麼寫字的話兒,我是真不會寫。叫我說一筆一個張字也寫不出。”
你出去裝就算了,你和老娘裝個屁,誰不知道誰?
八塊錢這時候對農民來說算一筆巨款,這就等於八十斤麥子呢,往供銷社送雞蛋,三分錢一個,這得260多個雞蛋呢,一家人攢一年才能多少個雞蛋?就說買鐵鍋,很多人家也是要攢很久才能買的,一口鍋用個三五甚至更久也正常,都是破了各種鋦各種補湊活著用。
所以張根發是真心疼得剜心割肉的,卻也沒辦法,他趕緊回去拿了錢和票。一張買鍋的購貨券,八尺布票,另外還有二十斤糧票,然後少給了一塊錢,一共七塊。
雖然說糧票禁制買賣,可這是買賣資格證,沒有票就買不到東西,所以這個資格本身就比錢還貴。
老農民沒有糧票就進不了城,因為你帶乾糧也就是吃一頓,沒法頓頓吃乾糧,要是去城裡看個病都非常困難。
而老農民要想弄糧票,就得拿著糧食去鎮上糧管所用自己的糧食換糧票,所以誰說糧票不是錢?拿了糧票進城,吃飯還得花錢呢,等於是買一樣東西花兩份不一樣的錢而已。
張翠花是算著他肯定有,所以才管他要,這時候拿捏著不要,過期作廢,和那些票一樣。
這時候周明愈和莫茹也摸知了龜回來,順便還去找了隊長和會計。
張根發看著他倆,有些不樂意,“明愈你這是幹什麼?”
周明愈笑道:“這麼大的事兒,我們家除四害收到了獎勵,當然得隊長和會計做個證,免得以後有什麼岔子。”
他哪裡是真的去摸知了龜,當然是去找證人的,他要把張根發這個事兒過了明路,免得以後找茬。
張根發牙根兒都疼了,這混不吝什麼時候這麼有心眼子!?
周明愈表示得讓他寫個類似收據什麼的證明,反正證明沒有後續麻煩。
張根發哪裡會寫字,自然還是會計周明閱寫,幾個人都按了手印。
於是這筆生意就談成了。
那倆人見周老漢兒不在家,做了證以後也不久留就去周誠義家。
周明愈則讓張根發自己拿家什兒來裝蒼蠅蚊子,張根發已經拎了倆水筲過來。
周明愈和莫茹躲去屋裡給他們裝。
張根發好奇得很,尋思他們屋裡藏了什麼竟然還能抓蚊子蒼蠅?莫不是和別人家那樣養蒼蠅?可蚊子沒有辦法弄吧?
屋裡黑咕隆咚的,關著門他什麼也瞧不見,也只得作罷。
張根發就問張翠花,“大妹子,明愈這是怎麼抓蒼蠅蚊子呢?”
張翠花一隻手上不停地扭麻繩呢,她瞥了張根發一眼,看他一副吃癟的樣子,她感覺自己想去扭大秧歌。
很快,周明愈拎著兩桶蒼蠅蚊子出來,交給張根發。
張根發一看,好傢夥,還新鮮著呢,全都沒壞!
也真是奇了。
他還是不死心問怎麼拿的,周明愈少不得說了一通胡編亂造的東西,“拿個燈晚上的時候掛著,底下放一缸水,那蚊子烏泱的要多少有多少。”
張根發搞批鬥還行,干正事兒他也沒那個腦子,他尋思肯定是水裡加了什麼,要不那蚊子怎麼那麼愛到他家這裡來,別人掛燈弄水的也沒淹死幾個蚊子。
他們一走,張翠花又拿了幾張票添上一起交給周明愈,小聲道:“這是你們除四害賺的,回頭去置辦口鍋和過日子的家什兒,順便給你媳婦兒扯幾尺布,另外扯幾尺給孩子預備著。”
周明愈一看居然有七塊錢!
這時候七塊錢已經相當了不起,一戶農戶一年到頭也賺不到幾塊錢。家裡如果養豬養雞,年底賣豬,中間賣雞蛋,這樣才見到現錢。其他時候只能賣糧食,可糧食自己都不夠吃,哪裡見錢?
他剛要說話,張翠花給他使眼色,周明愈就看到三嫂張夠從外面進來,他就把錢和票攢在手裡沒說什麼。
雖然是他和莫茹賺的,但是他娘分明偏心他,要是被三嫂看見估計得鬧矛盾。
第30章 偏心的
張夠自從張根發過來就一直在西廂房支棱著耳朵呢,門窗都開著,說句話聽得清清楚楚的。
她已經聽見她婆婆管張根發要了八塊錢,還有布票,買鍋的購貨券。
她娘前些日子托人給她捎信,說家裡的鍋用了好幾年壞得已經沒法鋦了,讓她幫忙問問隊裡有沒有購貨券,讓她要一張送回去好買鍋,當然順便還得送兩塊錢最好。
她也好幾年沒做過新衣裳,結婚的衣裳還是周明光送去的布,也就一身,現在也都磨破了,要是回娘家走個親戚都沒件像樣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