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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來吧。”
沐縈之說罷,一身晚煙霞如意雲紋衫的溫子清就推門進來了,衣服喜氣,人卻清清冷冷的。
便覺得有些奇怪,從前的溫子清,一向都是自來熟的有些令人不適,怎麼今日……
“打擾姐姐用膳了。”溫子清見沐縈之桌上飯菜幾乎沒怎麼動過,朝著她歉意地一笑。她步子很慢,每一步看起來都走得很謹慎,像是完全變了個人一般。
沐縈之笑道:“你是知道我的,什麼好東西也只吃得下這麼幾口。快坐吧,這山上怪冷清的,可巧兒有你能陪著說話。”
溫子清依言坐下,沐縈之吩咐丫鬟退下,自己給她倒了一杯茶。
“你我相識這麼久,還沒好好喝過茶呢!”
“可不是麼?”溫子清朱唇輕揚,臉上的笑意並不怎麼自然,“我早想著去將軍府探望姐姐,只是如今身子不便利。”
沐縈之起初沒覺出什麼,品了品她最後這句話,猛然揚起眉,“妹妹有身子了?”
溫子清點了點頭,但沐縈之分明從她眼裡看出一些苦澀。
“這是喜事,我該給你道一聲喜。”
“我都不知道這是不是喜事,至少,這個孩子的爹娘並不覺得是喜事。”
沐縈之聽出她話裡有話,一時不知該從何接起。
裴雲修期待這個孩子麼?
以裴雲修的性子,或許心裡還裝著自己。想來他碰了溫子清,又別彆扭扭地不拿她當妻子,才讓溫子清流露出這般神情。這的確很符合裴雲修懦弱虛偽的做派。
沐縈之心中冷笑,上輩子楊氏折騰那麼許久,就是為了一個孩子,如今總算是有了,南安侯府該當去張燈結彩。
只是對著眼前神傷的溫子清,她沒有惡語相向。
想了想,勸慰道:“既是有了,便是上天註定的緣分,你莫去想旁的事,好好保全身子才是。”
溫子清抬起眼,笑得有些無力,“姐姐果真是個通透的人,方才明一大師也是這般勸誡我的。”
“那便是了,哪怕你再有多少不如意的事,等孩子生下來,總歸它是你的,你們母子定會一條心。”
“古話說,子不嫌母醜,希望古人沒有欺我。”溫子清苦笑道。
莫非裴雲修在言語中傷及溫子清的容貌?
應當也不至於,裴雲修向來自詡君子,溫子清沒有得罪他,即使他厭棄溫子清的相貌,也不會當面說出。
“都說世人追名逐利,便是這名利,世上亦有不愛之人,何況你我?”
“姐姐所言甚是。”溫子清實在與往日大不相同,神色淡淡的,看得出她拼命想提起笑,然而這些笑意匯聚到一起,居然拼湊成了一個“苦”。
沐縈之知道她心裡裝著事,思忖片刻後,問:“我知道妹妹心裡裝著事,你是雙身子,心思太重不好,若是願意,說給我聽也好。”
溫子清搖了搖頭。
沐縈之並不意外。溫子清隨溫相,向來是個滴水不漏的人,哪裡會一問就說。但即便她不說,沐縈之也能猜出七八分。出嫁前好好的,嫁到南安侯府幾個月就變成這樣子,定然是在南安侯府發生了大事。
“也是苦了你了。”沐縈之嘆道。她曾在南安侯府死過,對溫子清的同情並非虛與委蛇,而是感同身受,因此說得格外動情。
溫子清眼睛一熱,當下就要流淚。
有些事壓的她喘不過氣,偏偏她一絲一毫都不能透出去。說了,便是萬劫不復。
洞房那夜,裴雲修沒有碰她。
她早知裴雲修心系沐縈之,有哪些絕色的心上人,如何瞧得上她這個醜女。
她渾不在意,只想著此後各自安好。她不想管南安侯府的破事,南安侯府也別想指著她去做什麼。
她樂意這樣,裴雲修樂意這樣,偏生南安侯府的其他人不樂意。
那日,婆婆楊氏將她帶到侯府一座偏僻的閣樓,說已經勸過裴雲修了,要跟她圓房從此好生度日。
溫子清打發了楊氏,打算跟裴雲修好好說說,演出戲把楊氏等人糊弄過去。但她很快就發覺了不對勁,裴雲修雙目通紅,看她的眼神仿佛獵物。她在那閣樓之中,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名義上是圓房,實則是強污。
她幾乎被折騰得死過去,然而當她終於被人抬回小院時,楊氏一把淚一把鼻涕地在她榻前哭著求她諒解。
也是在這時候,她才知道。
楊氏勸裴雲修跟自己圓房,裴雲修死活不肯,楊氏便讓裴雲修的大哥把他帶去那閣樓,騙他吃下了催情之物。原本這計劃是天衣無縫的,只是裴雲修大哥覺得裴雲修太過倔強,生怕出什麼紕漏,私自加大了藥量,因此釀出了禍事。
溫子清幾乎死去,裴雲修也吐了血,楊氏毀的頓足捶胸,原本天衣無縫的計劃叫自己的蠢兒子搞砸了。
她恨嗎?她當然恨,恨不得立即離開這地方,可誰能帶她離開?送她來這裡的人,正是她的親生父母。
哪怕她自小受人奚落,可哪裡受過這等屈辱?
她想過去死,偏生此時又有了身孕。
“妹妹一向說喜歡我,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沐縈之柔柔的話語,打斷了溫子清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