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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什又是一陣恍惚,因為這也是他的母親曾經喜歡在開飯前所做的動作,但這種熟悉感又在她整理餐桌,髮絲從耳後垂落時戛然而止。
這種在回憶與現實中切換的場景,讓他一時感到有些錯亂,甚至感覺到了手足無措。
他又想起了那個終止的合同,那個已經轉移了的監護權。
“吃吧,我的小阿什。”
方瓊瓊笑了起來,輕輕拍了拍他的腦袋。
阿什瞪大了眼,他抬起眼。
方瓊瓊俯下身將他按到座位上,她背著光,整個人的前身都籠罩在身體形成的陰影之下,那股馨香伴隨這牛奶的味道撲面而來,迅速點燃起他身上的溫度,在他身上燃起簇簇火苗。
她現在的身份定位是什麼?
阿什低下頭。
他感覺到了痛苦,心中空落落的。
這一頓飯吃得食不知味。
阿什都不知道自己吃了些什麼,一臉恍惚的模樣。
方瓊瓊注意到他的心不在焉,伸手在他面前拍了一下,‘啪’的一聲,阿什猛然回神。
“我先去洗澡了。”她視線由上到下到飄了過來,以溫柔的目光注視著他,“你還好嗎?”
阿什看著她,神情恍然,頭顱仰起又無力的垂了下來,怔怔回應道。
“沒……沒事。”
方瓊瓊故意無視了他的‘古怪’,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笑了笑。
“如果害怕,你就叫我。”
阿什茫然回視,似乎不太明白她這句話的意思。
直到她拿好衣服進入浴室留下他獨自一人後,周遭的環境忽然變得猙獰可怖起來,像是終於露出獠牙的野獸。
阿什悚然發現,這近乎重現幼時舊居的裝修,帶來童年回憶的同時,還有那些他刻意遺忘不願直視的可怕回憶。
他想起來了,他的父母就是這個房子中被暗殺。
那吊著吊燈的客廳,上面濺滿了鮮血,那淡黃的牆布布滿了漆黑的被雷射槍燒灼的痕跡,還有那白色的瓷磚,蔓延著拖拽留下的血痕。
“不……不……”
阿什捂住了頭,他驚慌失措的從餐桌上站起,猶如無頭蒼蠅般打著轉,去尋找能夠讓他感到安心的地方。
嘩啦——
一股水聲猛的喚回他的神智。
他站在了浴室門口。
僅僅只有一層薄薄的玻璃門阻隔,一團模糊的黑影映顯在玻璃門之上,伴隨著‘啪嗒、啪嗒’濺在門上的水珠。
“阿什?”
阿什漲紅了臉,他窘迫的向後倒退了好幾步。
那玻璃門上的黑影放大,似乎走近了過來,模糊成一團的黑影因距離的接近,慢慢顯露出一具凹凸有致的身軀。
“阿什?”一張手掌按在了門上,白皙的肌膚透著半透明的玻璃門映透出來,暈染出一大塊粉紅色的水漬。
“我沒事。”阿什深吸了一口氣,他捂住臉往後退去,觸手濕潤的觸感讓他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不知道什麼時候,他竟然是滿頭的汗水。
“你在害怕嗎?”
咯咯的笑聲從玻璃門後傳來,那黑影的身軀微微一動,而那張貼在玻璃門上的手掌向下滑去,劃拉出一長條水痕,水痕抹去了門上聚集的霧氣,使那本就半透明的玻璃門都變得透明起來,露出一團模糊而又圓潤的粉紅色輪廓。
阿什呼吸猛的一滯,他似乎感覺到空氣都被那浴室里蒸騰的霧氣所加熱,燥-熱的令他面紅耳赤。
隨後他悲哀的發現,在這古怪氣氛的渲染之下,他甚至都忘記了害怕。
“不,我沒有害怕。”
他屏住了呼吸,視線漂移的想要去去躲避那扇門,可那扇門實在惹眼極了。
它甚至壓過了他記憶中那些可怕的場景,猶如漆黑的背景中只剩下了這麼一扇門。
“阿什。”方瓊瓊輕輕敲了一下玻璃門,她軟化下語調,那語調中帶著一絲笑意,“我有些害怕。”
阿什抬起頭,他的視線落在那扇玻璃門之上。
那扇門被推開了一道小口,白色的蒸汽順著縫隙向外湧出鋪散開來,帶著濃濃的牛奶香味。
“什麼?”他下意識攥緊了雙手,吞了一口唾沫。
“我一個人洗澡有些害怕。”
那道口子裡探出一隻濕漉漉的手臂。
“過來,阿什。”
“到我身邊來。”
第66章 六十六
阿什頓住了,事實上他已經向前走了幾步。
他猛的停住了腳步,鞋底在地板上摩擦發出‘滋’的一聲擦響。
那探出浴室的手臂忽的又推開玻璃門的門扉,半張沾滿水漬的臉蛋就這麼從門縫中顯露出來,帶著被水霧熏起的紅暈,一雙眼似乎都含著水霧,漾著細細的光芒。
“怎麼了,我的小寶貝?”
阿什吞了一口唾沫,他又感覺到自己開始出汗了。
他的腦袋似乎在這飄溢的蒸汽中被熏騰的開始生鏽遲鈍,發出‘咔咔’的駑鈍聲響。
“不……我……”
他一時語塞,張開嘴卻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視線在投注到玻璃門上後又迅速轉移開,望向一旁的窗戶外。
臉上的溫度又上升了一點。
“天已經黑了。”那門縫後的半張臉笑了起來,“就是你出去也找不到落腳的地方。”
被點破想要逃跑的想法,阿什猛的轉過頭,瞪了過去。
可那令他心煩意亂的可惡女人忽的軟下了語調,手掌捏在門扉上,五根手指在門沿上留下一長串水漬。
“就當是我害怕吧。”
她笑了起來,語調軟軟的就像是甜膩的棉花糖。
那根濕漉漉的手指指向他背後餐桌旁的板凳。
“我好害怕啊,阿什小寶貝。”
*
阿什把板凳搬到浴室門前。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做,現在腦子混成一團,那熱騰騰的水霧似乎都從背後的門縫中不停的向外湧出,熏得他根本無法思考。
然而這似乎是一個失措的決定,阿什在聽到門那邊傳來的水聲之後整個人都愣住了。
太安靜了,四周。
這也就導致那嘩啦啦的水聲變得尤為鮮明。
貓類的聽覺並不比犬類要差到那裡去,阿那股水聲實在是太刺耳了。
他捂住了耳朵,可那聲音仿若無孔不入一般,往他的耳朵中灌去。
那些水聲開始出現差別,雖然很輕微,但阿什還是感覺到其中的區別。
他聽到水聲小小的停滯了一下,像是拍打在什麼障礙物之上,迸發出‘啪嗒啪嗒’的水滴濺起的細碎聲響。
是站在了花灑下面嗎?
阿什捂住了頭。
我在想什麼?
水聲停止了,阿什抬起頭。
但那換上了另一種聲響,一種讓他不知道該怎麼去形容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