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頁
顧槐安見他很感興趣的樣子,便問道:“溪兒,你想參加武林大會嗎?”
他們流雲山莊在江湖上的名聲不太好聽,武功高強,但行事作風頗為乖張,讓大家頗為忌憚,所以每屆的武林大會,都不會給流雲山莊發邀請函。
景曦趕緊搖頭:“爹爹,我就想看熱鬧。”
責任越大,規矩越多,他一點兒也不想給自己找事情做。像如今這樣有男人陪著,到處遊玩,小日子不要太舒慡好嗎。
顧槐安認真地打量著少年,似在確認他說的是不是真心話,在他看來,如果少年是真的想參加,即使流雲山莊被排斥在外他也能想辦法送他去,只要是顧景溪想要的,他都會想辦法滿足。
了解他這一點的景曦立馬拉住男人一隻手,看著他的眼睛正色道:“爹爹,我們看看熱鬧就好,真的。”
顧槐安這才打消剛剛的念頭。
等到顧飛雲帶著顧重陽成功會和林秋白和季鴻志他們趕到無雙城時,為期三日的武林大會已經落下了帷幕。
見到顧槐安時,顧飛雲頓時氣不打一處來:“臭小子,叫了你那麼多次讓你回去你偏當沒聽到,一定要讓老子親自來逮你是吧?”
他待在流雲山莊的這半年,無聊的都快發霉了,偏偏武功使不出,想像從前那樣來去自如瀟灑如風都成了空談,一天到晚的還有個小兔崽子讓他心塞,煩的他白頭髮都長出來了。
奈何,顧槐安完全不想理他。
跟過來的其他人這會兒目光卻都在兩三年未見的顧景溪身上,從容坐在顧槐安身邊的少年對他們點了點頭,依次叫過去:“林叔叔,卓叔叔,季叔叔,還有重陽,好久不見。”
林秋白等人回了一聲,目光隱隱有些大石落地的欣慰。
好歹也是他們從小看著長大的小孩,雖說不是莊主的親子,但相處了那麼多年感情也還是有的,都不想看到他有任何閃失。
顧重陽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看了許久,慢慢勾起一抹意味深長地淡笑:“大哥。”
“……”顧景溪懵了。
這個彆扭的小屁孩居然叫他大哥???
他難以置信地看了眼十五歲的顧重陽,又看了看坐在他身邊不動如山的顧槐安,注意到他眼神暗了一瞬,才相信不是自己幻聽。
顧重陽看著他這個表情,加深了唇邊的笑意。
被無視的顧飛雲很不滿地哼了一聲:“小鬼,你叫了他們所有人,怎麼沒見你叫我?”
於是景曦不冷不熱地叫了他一聲“顧前輩”。
顧飛云:“……”
這臭小鬼這差別對待也太明顯了吧?不過想到自己對他做的事顧飛雲也就懶得計較這麼多了,他看向在另一張桌子上落座的顧重陽:“小兔崽子,說好見到他們的時候你就把解藥給我的,解藥呢?”
顧重陽這次沒再整什麼么蛾子,從懷中掏出一個白底藍色花紋的瓷瓶朝他丟過去,顧飛雲一把接住,扒掉塞子就往嘴裡倒,就著茶水吞了下去。
待感覺到四肢里緩慢流動的力量越來越強,當久了廢人的顧飛雲不拘小節地伸了個懶腰,他瞪了眼顧重陽,嘴裡罵罵咧咧的,轉身就想往外走,他真是受夠和這群混小子待一起了!
就在這時,一隻茶杯凌空飛來,“啪”地一聲砸在顧飛雲前面的地方,瞬間四分五裂。
顧槐安抬起臉來,面無表情地看向十多年未見的父親,語氣和眼神都冷到了極點:“父親大人,又想像上一次,拍拍屁股走人嗎?”
顧飛雲腳步一頓,轉頭板著臉道:“怎麼?我想走,你還想阻攔我不成?”
顧槐安冰冷漠然地看著他:“你我之間,還欠一個了結。”
顧飛雲也知道這個兒子是個什麼德性,十幾年過去了還始終耿耿於懷,他作為一個父親,本來就有權利決定自己孩子的婚姻大事,娶誰或者不准娶誰。可當年的顧槐安和現在一樣都像個冰塊,他為了逼他就範,手段是過激了點,但他曾經也是這麼過來的,如果都像這小子一樣介懷,他根本不可能平安長這麼大好嗎?
想到這裡,顧飛雲也不再逃避,他冷酷的說道:“沒有什麼了結不了結的,當年你無力反抗,所以只能任人宰割,如果你想擺脫這種命運,那就盡全力打贏我!只要你贏了我,我就不會再干涉你。”
強者隨心所欲,弱者任人宰割——這就是他們顧家歷代遵循的鐵律,也是流雲山莊一直以來被武林人士忌憚的原因。
這正合顧槐安的意,他和顧飛雲約好三日後在無雙城外決戰,生死不論。
……
這一戰,顧槐安和顧飛雲戰了三天三夜,刀光劍影,殘影如雲。
原來,在過去的半年裡,被禁錮了功力的顧飛雲終於在心境上突破了流雲劍法的最後一重,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時候,完成了這套劍法的究極進化。
最後顧槐安靠著剛剛最新領悟出來的一招人劍合一打敗了顧飛雲,在將這個男人踩落雲端的那一瞬間,他甚至是真的動了殺心的。就要刺下去之際他腦子裡突然閃過顧景溪叫著“爹爹”的聲音,瞬間的遲疑,他改刺為劈,重傷了顧飛雲……
隨後,他帶著顧景溪與流雲山莊的人分道揚鑣。
離開之前,顧槐安看向在場的三位堂主,留下一番話:“當年撿到溪兒的時候,我曾經說過他是你們的少莊主,如今,我收回這句話。他不會是流雲山莊的少莊主,我也不會再回流雲山莊,莊主這個位置,可以換人了。”
他說的不算明白,但跟隨他已久的幾位堂主卻明白了他的意思——顧槐安終究還是承認了顧重陽顧家子孫的身份。
……
五年後,顧飛雲病重逝世,顧槐安沒有出現。
八年後,二十三的顧重陽出莊巡視產業時,忽然在自家的客棧門口撿到一個尚在襁褓里的嬰孩,他沉默了許久,把小孩帶回了山莊。
二十二年後,有一個自稱出自流雲山莊、名叫顧不笙的少年靠著一手讓人防不勝防的毒術在江湖上掀起了一股風浪。
平靜已久的江湖,再一次變得熱鬧起來。
……
白雲鎮,流雲山莊。
出去浪了半年時間回來的顧不笙蹦蹦跳跳地推開顧重陽的房門,他的目光四處搜尋了一圈,定在了房中掛著的一幅人畫像上。
“爹爹?爹爹?”
已近不惑之年的顧重陽躺在軟塌上,懶洋洋地應了一聲:“我在這兒。”
顧不笙一臉獻寶的表情在顧重陽旁邊坐下:“爹爹,我跟你說,這次我出莊,在外面見到你畫像上的那個人哦。”
顧重陽眼神一動,卻是漫不經心地瞥了他一眼:“你說誰?”
“就是你畫的那個好看的大哥哥啊!”
顧重陽眉梢一挑,不曾被歲月虧待的臉上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哦?你看到他的時候,他在做什麼?”
“他在挑花燈,旁邊還跟著一個表情很冷的大叔,不過那個大哥哥比你畫的要老很多,雖然還是很好看就是啦。”
顧重陽目光有一瞬間的恍惚:“他們只有兩個人嗎?”
“對啊,”顧不笙想了想,微微擰起了眉頭,“兩個人形影不離的樣子,看著有點奇怪,注意到我在看著他們,大哥哥還對我笑了一下。”
顧重陽垂下眼睛:“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顧不笙一下子蹦起來:“那我去找陸爺爺玩啦。”
顧重陽目送少年跑出去,散漫的目光輕飄飄地落在掛在牆上的一幅畫像上。
畫中的少年穿著一身白色的長衫,墨發飛揚,眼神沉靜溫和看向畫外的方向,朝著這邊伸出一隻手,仿佛在說:小心點,我牽著你。
☆、第93章
顧槐安比顧景溪大十四歲,他走的時候顧景溪剛剛過花甲之年。
彼時的他們早就隱世而居,景曦把顧槐安裝進一口足夠兩人躺下的大棺材裡,沒有選擇下葬,而是把棺材放在了一個位置隱蔽的山洞裡,隨後自己也躺了進去。
當處於那方狹窄黑暗的空間裡時,他總覺得這個場景非常的熟悉,好像曾經在哪裡經歷過,可惜就是想不起來。
帶著這樣的疑惑,景曦闔上了眼睛。
·
景曦知道自己在做夢。
這個夢似乎特別的長,他夢到了自己作為元景曦時候的畫面,再到段朝曦,一世一世輪迴的記憶,走馬觀花一般在他腦子裡不停地閃現。
元景曦,葉從安;段朝曦,高長安;狐曦,豹王;於即熹,徐子安;石小西,江淮;希諾,萊安;西爾,魔柯;顧景溪,顧槐安……巨大的信息量像個膨脹到極致的氣球“砰”地炸開一樣,數不清的記憶碎片來回晃蕩,自動播放。
醒過來的時候,他覺得腦子幾乎要炸開,一抽一抽的疼。
受不了地揉了揉額際,景曦睜開眼睛,房間內的天花板給了他一種久違的親切感。
又回到現代社會了啊……
景曦腰酸背痛地從床上坐起身,一動之下,他才發現自己身上一股黏黏的感覺,之後傳入鼻間裡的才是那種發酸了的汗臭味。
只嗅了短短一會兒,他就受不了地捂住了口鼻,跌跌撞撞的摸進了衛生間裡。
也不知道這次小九讓他穿的是什麼人,身上臭成了這樣,到底是多久沒洗過澡了?
嫌棄不已的某人衝進衛生間裡迫不及待地擰開了水龍頭,嘩啦啦的冷水猛地從他頭頂上澆下,淋的他那叫一個透心涼。
景曦條件反射地打了個冷顫,他吸了吸鼻子,在盥洗台上找到一塊香皂用力地在自己身上揉搓了起來,直到把全身搓的紅彤彤的,摸上去是細膩的皮膚觸感,才停下這種自虐般酸慡的行為,換成沐浴辱最後洗了一遍頭髮和身體。
從頭到腳地把身上的泡沫沖乾淨,景曦關掉開關,來到盥洗台前,用手抹掉對面鏡子上的水,而當他看清鏡子裡映出的青年模樣時,景曦驚訝的張大了嘴巴。
黑色的短碎,常年不見陽光悶出來的蒼白膚色,單看賞心悅目組合起來也讓人賞心悅目的五官和臉龐,以及左邊眼尾下那顆像是被人用0.35的筆尖點出來的一顆淺褐色淚痣……
——這他媽不是我本來的臉嗎??
景曦猛地轉頭打量起衛生間裡的設置,不顧自己光裸的身體一把打開門衝進房間——電腦的擺放,用舊了的書桌,全家福的相框,牆上張貼的海報,還有那個掛在窗戶邊框上的風鈴與腦子裡已經變得模糊的記憶全都對上了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