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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角通紅,一頭黑髮在疾跑中漸變凜亂,原本踩在腳上的拖鞋也已經不知所蹤。
大腳趾上滲著血,不知動到了哪?
「家主,上車吧,開車更快。」手下好聲勸著,半哄半騙的把人迎到了車上。
詹無憂赤腳坐到后座,底下棕色的內墊當即映開了一片血色。
手下本以為他只傷到了大腳趾,哪想到墊子很快被血浸濕。
他的整個腳底都劃得滿是傷口,不由道,「家主,您受傷了。」
詹無憂的目光遠遠眺望著前方,對於手下的話充耳未聞。他的周圍充滿了雪花一樣的低躁音。手下急切神色在這片低躁中扭曲變形,幻化成一片血色。
血肉模糊中,隱約還可以看到變了形的金屬物摻雜;那裡零碎的金屬已經和閻情的血肉混在了一起,難捨難分……
「家主!」手下眼見詹無憂的臉色越來越差,忍不住搖了他一下。
詹無憂回魂般倏地瞪圓了眼,猛烈的喘了一口氣。
他像極了即將溺閉的人突然浮上水面,胸膛猛烈的起伏,喉間粗喘,而後身體像是到達了一個難以控制的頂點,他臉色一白,低頭嘔吐起來。
他什麼都沒有吐出來。眼眶卻已經紅了,有眼淚浸滿了整個眼眶,悄無聲息中落到棕色的軟墊上。
·
不知過了多久,車子停了。
手下看了眼前方慘烈的車禍現場,又瞧了瞧仍躬著身子乾嘔的詹無憂,小聲建議道,「家主,我們先去醫院吧。」
「不。」詹無憂聲音干啞,他胡亂抹了一把臉抬起頭。
眼眶通紅,眼淚卻收了回去。
打開車門時,他漂亮的雙眼再度蒙上了一層水汽,他的聲音又輕又啞,像是在對自己說,「我要親眼看看,我要親眼看看。」
他赤著腳下了車。
夏日的馬路燙腳。詹無憂先前跑得那麼急,如今到了車禍現場,卻走得又慢又沉。
……這條路。
上輩子也是這條路。
也是這大貨車。
他甚至還記得他的車牌。
詹無憂的唇角輕顫。大貨車紅色的車漆在他眼裡似乎都成了閻情身上的血。他在哀嚎,他在***……
詹無憂慢慢走過去,黑色的轎車車身已經被輾壓到變形,成年人根法無法在這樣狹窄的縫隙里存活。
而車身下方是一淮已經半凝固的血。
詹無憂已經走到那泠灘血前。
他站定在那裡,如同化成了一座雕塑。
·
閻情急急跑過時,看到的就是雕塑般的詹無憂。他的臉色極白,眼眶卻通紅。唇在抖,身子卻站得筆直如松。
閻情心頭突然之間湧上了強烈的後悔。
他做這事前應該提前告訴無憂的。
他快步跑上去。
詹無憂像是失去了所有的感知,沒有轉頭看他一眼。
閻情心裡悶悶的難受極了。
一伸手,緊緊把人抱在了懷裡。「我在,沒事,我沒事。」他雙手擁得非常緊,聲音低啞又急切,「別怕,別怕,那血不是我的,不要怕。」
詹無憂眼神空洞洞的轉過來,沒有焦距的看著他。
閻情被他如此空泛的眼神嚇到了,雙手緊緊捧著他的臉,呼喚道,「無憂,寶貝兒,是我,是我!我沒事!上面是博士做的仿真人,我沒在這輛車上。」
詹無憂木楞楞的眨了眨眼,像是沒聽懂他的話。
閻情徹底慌了,他看著緊隨在詹無憂身後的倆名手下,怒吼道,「怎麼回事,這是怎麼了!」
手下臉色也不太好,「家主似乎是應激反應。」
應激反應?
怎麼突然會有應激反應。
懷裡的詹無憂卻在這個時候開始躬下身子乾嘔。
「嘔——!嘔——!」他似乎要把身體裡的器官都吐出來,單薄的背劇烈的顫抖著,但除了零星的眼淚,依舊什麼都沒有吐出來。
抬頭時,眼睛更紅了。
閻情臉色緊崩,急急忙抱起他塞進車裡,就帶著人去醫院。
詹無憂全程乖巧無比。
他如同一隻虛弱的小動物,柔弱的縮在閻情寬厚的懷裡,指尖緊緊捉著他的衣領,指節用力到發白。
「寶貝兒,我沒事,我沒事。」閻情聲音低啞,喉嚨里又干又澀,活似被塞滿了乾燥的棉花。心口處卻又似被人捅進了一把利刃,抽疼得厲害。
所有的後悔在這一刻達到了歷史的巔峰,他甚至想要回到和武新京商量好謀奪王位的那天,給那時的自己來一顆』花生米』醒醒腦!
「抱歉,抱歉……我不該瞞著你,對不起……對、對不起。」閻情把腦袋埋到詹無憂身上,眼眶發熱發燙,滲出的水漬打濕了詹無憂的衣服,暈開一片水漬。
·
醫生診斷詹無憂目前的情況是典型PTSD創傷性再體驗症。
他之前應該有過相似的經歷,所以當情景再次重疊,患者出現嚴重的觸景生情反應,重現了當初的創傷情況。
「患者之前出過車禍?」醫生問。
閻情臉色鐵青,滿臉都是懊悔。出口時的聲音也異常的艱澀,「是我,我……曾經出過車禍。」
上輩子的車禍。
在院子裡無憂神色慌亂的要燒毀那輛跑車時他就該警醒的!
他該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