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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道上只剩下吳桂花密集而單調的腳步敲擊,回音將她的叫罵拉得很遠很遠,回聲的效果令這聲音聽上去悽厲又詭異。吳桂花全然不知,她不知道來回跑著罵了多久,直到嗓子啞得實在說不了話,才喘著粗氣停了下來。
「死鬼王八蛋,你少嚇唬我,我知道你在這,我知道你活著。」她喃喃說著誰也聽不清楚的話,滑倒在地上:「我一定會把你找出來,我一定會……」
忽然,她的視線在一道痕跡上凝住,露出狐疑的神色,手指在那痕跡上扒拉兩下 ,猛地抬頭往上看去,半晌,嘴角拉出個狠狠的弧度,氣勢洶洶沖回重華宮。
虎妹還癱在門口沒起來,吳桂花這時候可沒這個耐心對她進行「愛的教育」,煩燥地來拉她:「起來,跟我搬梯子去。」
「鬼,鬼……我不走……」她死死抱著門檻。
吳桂花拖不動她只好放棄:「那好,你一個人在這吧。」徑直往後院去,先前劉八珠用的梯子就放在那。
身後,虎妹猶豫了片刻,追了上來,哭著叫她:「姐姐,等等我。」
吳桂花讓她扶著梯子的另一頭,說:「你不是不走的嗎?」
「我一個人怕。」虎妹委屈又害怕,把這句話說得特別清楚。
可吳桂花沒心情安慰她,她指揮著虎妹把梯子放到剛剛看見鬼影的地方放穩,立刻爬了上去,沒爬多高,梯子突然晃得厲害,她回頭瞪她:「讓你扶著梯子別動,你怎麼不聽?」
虎妹生怕被踹下去似的,抱著梯子嗚嗚哭:「我怕……」
吳桂花:「……」她踩了踩梯子,架得還算穩當。這丫頭她拉不動又拖不動,只能先隨她去。
兩人很快爬到牆頂,吳桂花蹲坐下來,在瓦片的縫隙中摸了摸,摳出一條白色的細布條。
她冷哼一聲,正好虎妹在這,吳桂花指揮著她把梯子放到另一面,爬了下去。
這裡是這座廢棄宮室的北邊背陰處,又因為昨晚下了場暴雨,地還沒幹透,留下的痕跡就更多了。
吳桂花撕下一片中衣的一片碎布,將那些痕跡拓印了一處,對著月亮看了看,從牙縫中擠出三個字:「小!二!黑!」
「哈?」虎妹不明所以。
吳桂花沒好氣看她一眼,揭開答案:「哈什麼哈?我說那鬼是小二黑扮的!」
剛剛巨大的情緒波動之下,她沒有看出不對,但現在理智慢慢回來,記憶力同樣也跟著回來了:那白衣鬼剛剛停的地方恰好有一截樹枝探出來,而那白衣鬼的腦袋部分就在樹枝上掛著!
就是不分析這些,小二黑這雙眼睛在夜裡嚇過她多少回?她對這貨再熟悉不過,不可能認錯!
那衣服八成是它套在裡面,在樹枝上跳躍來去,遠遠看上去,的確像是女鬼在飄,可誰家女鬼衣裳會被撕破,還留在案發現場?!還留下梅花印?!
吳桂花把找到的證據一邊給虎妹看,一邊分析。吳桂花是不識幾個字,但那是她小時候條件所限,沒機會上學,實際她做事說話從來條理清楚,邏輯分明。最後,說得虎妹都不由得點頭:這樣的話,好像小二黑真的有很大可能!
虎妹好歹變聰明了些,問了句:「小二黑?為什麼?」
吳桂花磨著牙冷笑:「為什麼?審一審不就知道了?」
她是想再喊兩聲,可嗓子疼得厲害實在喊不出來,撂下一句話:「走,跟我釣魚去!」
天一亮她就做烤魚,還做又香又焦的烤魚!
沒良心的死貓,天天給它吃得那麼好,還裝鬼來嚇唬她,能耐了它!
看她明天怎麼炮製這無良惡貓!
第24章
釣了半夜的魚,吳桂花一點都不覺得累。
望著啟明星沉入天幕之下,她招呼虎妹一聲,兩人拎著桶子趕緊往回走——再不走,早上第一班巡班的侍衛來了,須不好解釋。
往常若是釣了這麼些魚,虎妹早該興奮地扒在桶邊提溜著魚尾巴玩了。可今天……她喪喪地跟在吳桂花後頭,喪喪地垂著腦袋,喪喪地不時朝宮牆上張望,不知在想什麼。
吳桂花雖說走在前頭,可不用回頭就知道這丫頭在想什麼:「放心吧,那混帳貓從來不在早上出來,我不會一大早真的烤魚的。」
虎妹卻更喪了:姐姐若是有脾氣,當場發了便罷,若叫她記在心裡……小二黑,到時候我會偷偷給你多餵兩塊魚的!
在湖邊坐了一晚上,吳桂花看上去冷靜了很多,她讓虎妹把桶提回廚房,自己仍扛著掃帚開始打掃宮道。
到太陽躍出地平線的時候,吳桂花已經把早飯做得差不多了,但是那些侍衛沒來。
吳桂花不以為奇,她先前跟吳進談生意時就知道,她這個流動小飯館只是侍衛們的一個臨時落腳點,平時他們還是以吃班房的飯菜為主。畢竟班房包飯,他們每個月還另外上交粟米作額外的補貼,不是家裡有礦,誰都捨不得頓頓花錢再在外面開小灶。
以前這種情況不是沒有過,吳桂花邊做活邊等到中午,見侍衛們還是沒有來,跟虎妹兩個把準備好的食物自己分著吃了,估摸著下午快到未時末時,點燃灶火開始做磨盤饃。
磨盤饃發麵的過程跟饅頭有點像,但揉面的過程和時長都有區別,成型時堪比磨盤而得名,揉面時的韌性更是強於饅頭。最大的差別是做磨盤饃的鍋以平底的鏊子為好,做的時候大火蒸到一半熟,再把即將蒸熟的磨盤饃灑上芝麻,放到鏊子鍋里小火慢慢煨烤,邊煨邊用擀麵杖壓氣眼,兩邊翻轉,直到饃的兩邊結成一層焦黃髮紅的硬殼,就算大功告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