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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桂花願意下力氣哄人的時候,那真箇伶俐得比枝頭的喜鵲鳥還叫得好聽。那人雖沒當真,但對這個會來事,嘴巴甜的小宮女先有了好印象,說他姓林,只是個管灶火的小管事。
她這頭把紅糖包好,同米麵一道放進自己帶來的筐子裡,風風火火地往回走。她這回以為來大膳房憑著田大壯的臉面能撿大便宜,特意帶了個大筐子改編成背簍,結果連一半都沒裝到,不過結識了林管事也不算孬,這麼一想,又高興起來。
就在她快出西掖廷門的時候,斜對過走來個穿藍裙子的宮女。
吳桂花起先沒注意,但這姑娘脖頸細長,走起路來搖搖擺擺有點說不出來的風姿,連她都忍不住多看了兩眼。這一看便發現,這個大約十五六歲的姑娘眉尖微蹙,小臉白得像紙一樣,身體輕輕打著擺子,眼看就要倒下去。
吳桂花小跑兩步,快手攙住她,忙問:「小姑娘,小姑娘你怎麼了?」
她仿佛忍受著極大的痛苦,一隻手緊緊捂著腹部,任吳桂花半拖半拽地把她弄到路口的樹蔭下坐著,半晌才勉強說:「我沒事,姐姐把我放到這裡,忙自己的事去罷。」
吳桂花看她說話斷斷續續的,哪裡敢隨便把人丟在這?索性把她手上抱的半塊料子放進背簍,再把她半扛起來,說:「你說你住在哪,我給你送回去。」
這姑娘堅持說,自己走回去就行,叫吳桂花兩句話撅回去:「你要是能走回去我也願意少點事,可你看你這個樣子,現在天這麼熱,萬一暈在半道上再中了暑,那可不是好玩的。你別忘了,在這宮裡若是病了,可沒有醫生給你瞧病的。」
便是說了這一大通,那姑娘也是猶豫再三才說:「那麻煩姐姐送我到樂藝館。」
吳桂花來西掖廷的次數不超過兩掌之數,根本沒反應過來這姑娘報的地方是整個西掖廷鄙視鏈下游——內教坊館屬,除了浣衣局和司苑局下奴之外,罪奴最多,最讓人瞧不起的地方。
不過就算她知道,也只會想,難怪走得這麼好看,原來是學藝術的姑娘。
當下她只是有點尷尬:「你只用告訴我怎麼走就是了,樂藝館在哪,我也不知道。」
那姑娘又小聲說了,約一刻鐘之後,吳桂花聽見不遠處傳來的絲竹之聲,便知道地方到了。
順著絲竹聲傳來的方向,她準確地找到了地點,還跟這姑娘玩笑道:「你住的這地方好找,哪怕迷路了,只要聽見彈琴的聲音,準保能再找回來。」
那小姑娘半伏在她身上沒言語,吳桂花以為她疼暈了過去,叫住一個匆匆經過的宮女,問她:「你知道她住哪屋嗎?」
那宮女湊近看一眼,突然臉一拉,道:「不知道。」就要繞過兩人往走。
吳桂花看她這樣,分明就是知道不想說,也來了氣,一把拽住她道:「你這丫頭跟誰彆扭?跟你一個宮的人你說不知道,騙鬼呢?快,帶我過去!」
那宮女登時橫眉立眼的要來跟她撕扯:「你是誰,我憑什麼要聽你的,放開我!」
兩人吵這兩句,旁邊一間屋子打開,一個臉白白的中年女人走出來喝道:「李英娥,又是你!成天不跟人吵架你不舒服是嗎?」
罵完這個叫李英娥的宮女,吳桂花見中年女人看她,忙把路上的事說了。她就看見中年女人神色冷淡地看了一眼歪在她肩上的小姑娘,指著李英娥道:「你把她送回去。」
李英娥挨了這一頓呲,只得老老實實地扶著另一邊,沒好氣道:「跟我來。」
兩人合力將這小姑娘送到後院一個偏西的房間,房裡是個大通鋪,李英娥將她扔在靠里的位置就要往外走,叫吳桂花一把拉住,頓時又立起了眉毛:「你幹什麼?」
吳桂花看她一路臉色,早想教訓這個小屁孩:「你說幹什麼?你同窗病成這樣,你倒好意思撂手就走?給她弄點熱水來。」
李英娥怪笑一聲:「你是傻子吧?她是宮奴,我也是宮奴,我們倆是不得以住在一處,什麼時候也可以互稱同窗了?放開,別誤了我的事!」
吳桂花揪得她牢牢的:「我管你是同窗還是同牢,今天我若沒看見熱水,別怪我出門時找那位管事,就跟她說你把人撂在半道上跑了。」
「你!」李英娥怒氣沖沖瞪著她,吳桂花不甘示弱跟她對視。兩人對峙片刻,李英娥敗下陣來:「你先放開我,我才能找熱水來吧?真是上輩子欠了她的。」
吳桂花跟著她到了門外,見她小跑到頂頭的門房那,不一會兒提出一個小小的銅壺往這走,她這才取出竹簍里的紅糖,找來個碗擱進去,用李英娥送來的熱水化開了,一邊吹著氣,去叫這姑娘。
她做這些的時候,李英娥一直抱著手臂在旁邊看著。見她叫過兩聲,那姑娘還是緊閉著眼睛一聲不吭,又開始冷笑:「又開始裝病,這可沒有男人吃她這一套,喂,喂!姓方的,姓方的!」一邊叫一邊上手要來擰她。
叫吳桂花一手拍掉,說:「腦子不好使眼睛也不好使嗎?誰裝病裝得一頭的汗,嘴唇烏青?這是裝得出來的嗎?你幫我給她翻個身。」
李英娥這才仔細看一眼,嘟囔兩句,到底伸出手來幫了一回。
吳桂花看這不是個事,脫鞋上床騎在中間,兩指並起,從她後腰的八髎穴按起,到腿部的陰陵泉,一直按到腳下的太沖穴,一整套按下去,就聽見身下的這個小姑娘呻吟一聲,眼見便要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