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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桂花覺得,她好像有點沒胃口。
又做完兩道硬菜,切了滷菜,連羊肉鍋子都在風爐里鼓起了泡泡,吳桂花的精神卻在滿室的香氣中被抽了出來。
「過年了。」她舉起剛調的桂花蜜飲,對著一桌子菜咧嘴一笑。
砰砰砰!
聽見敲門聲時,吳桂花還以為她在做夢。
但很快,第二聲敲門響了起來,伴著熟悉的聲線:「開門了,姐姐!開門了!」
「虎妹?!」吳桂花不可置信望著門外的人:「你怎麼來了?」
即使眼前這個孩子瘦了一大圈,臉上的紅斑也消失得不見蹤影,她怎麼可能認不出這個曾經跟她朝夕相對的孩子?
那時候她以為,是自己陪著這個孩子,為她治癒成長中的傷害,她走之後,吳桂花才恍然發覺:虎妹何償不是在療慰著她的寂寞?
虎妹穿著金吾衛的紅披風,神氣活現地往裡頭走:「沒想到吧,姐姐,我說了我會回來看你的。」
吳桂花眉開眼笑:「怎麼會沒想到呢?我的虎妹都長得這麼漂亮了啊,你——」
她的聲音突然頓住。
熟悉的桂花樹下,站著個熟悉的人。
吳桂花頓了半晌,掩下翻湧的心緒,只說出了三個字:「回來了?」
「嗯,回來了。」
他帶著滿身風塵,沖她疲憊地笑。
第56章
明明做了一桌子飯菜,再來十個人都不一定吃得完的吳桂花陷入了新的煩惱。
煩惱來自她旁邊這個大號兒童。
她一手一根麻花, 嘴裡的貓耳朵還沒咽完, 嗚嗚嚕嚕地就來跟她哭委屈:「這個, 這個,這個……姐姐都沒給我做過。虧我天天想著姐姐, 原來姐姐一個人偷偷躲在宮裡吃好吃的!」
「不是……你跟我在一起的時候也沒過年哪!這些東西過年才有得吃呢。」
事實是她平時嫌這個耗油費事, 以前她做得再多也沒人樂意吃,要不是過年,又沒有糖果巧克力的存在, 她壓根想不起這些點心的存在。
這孩子一向好打發,她說不出不對, 將兩條胳膊一抱一攬:「那這些我都要吃。」
吳桂花叫她逗得哈哈笑:「都給你,都給你。別著急,吃不完你都帶走。」
虎妹大喜, 蹦蹦跳跳去了廚房:「姐姐你說的啊,我這就去找東西來包了。」
吳桂花目送虎妹, 轉過頭來, 看見應卓剛剛收回的笑臉。
他向來寡言, 只是今日尤其話少。
剛進門時, 吳桂花給她打水洗臉時已經看過,他的臉像砂紙磨過一樣, 變粗糙了許多,氣質也多了絲粗悍之氣。不過,除了疲憊之外, 沒看出其他不適。
這個樣貌,越來越像她記憶里,照片中的那個人了……
「怎麼?可是有什麼不對?」應卓向來敏銳,停著問道。
她,虎妹和他三個人中,反而是他吃東西最斯文,她們兩個女子都在用餐後點心,他還在慢條斯理地喝湯。
吳桂花試探問道:「你好像很累,是今天才趕回來嗎?」
應卓沉默片刻,道:「我不累。」
吳桂花「哦」了一聲,忽然不知道怎麼繼續問下去。
她跟應卓的關係很奇怪,除去夏天那石破天驚的一吻之外,兩人在這間宮室之內,像老夫老妻一般,充滿了默契,他們甚至默契地知道對方的禁區。
出了宮室之外……
就像吳桂花從不打聽他的家事和他的工作一樣,應卓也對她偶爾的失神和脫口而出的「柱子哥」三字充耳不聞,兩個人都謹慎地守在雷池的這一邊,輕易不敢跨出一步。
「我是心裡乏。」他一口酒下肚,悶悶說道。
「能,能跟我講講嗎?」
這句話,吳桂花問得很猶豫。她不怕應卓拒絕回答,她害怕的,是應卓的回答會將她帶到的方向。
她曾經是個優秀的母親和農婦,做起生意來,也自詡不輸任何一個男人,但應卓的世界……她隱約明白,那是個遍步著華麗荊棘,一不留神就粉身碎骨的世界。她不怕跟著他吃苦,她深深明白,這個世界上,有很多困難,是吃再多苦也做不到的。她害怕應卓的世界,是她吃再多的苦也無法應對的世界。
她的身份,和她要做的事都不是一般的麻煩,這些她都不怕。她最怕的,是成為他的麻煩。
但應卓就像在等著她問這句話一般,當即道:「兩月前,京畿道南路民亂,我這些時日去了那裡平亂。」
京畿道南路?吳桂花突然想起一件事:「水澤縣是不是在京畿道南路?」小章上次說過,他的家鄉在京城附近的水澤縣鄉下。
見應卓點頭,她眉頭微皺:「小章說他家鄉遭了災,難道民亂是那些災民們引起的?」
應卓又點頭,吳桂花吸了口氣:「連京城附近都有人造反,那咱這還安全嗎?那,那些災民們,你們都怎麼處置的?」
她對歷史的了解全部來源於戲台子和宮斗電視劇,只知道發生民亂是件很不好的事,而且既然都民亂了,那肯定說明皇帝做得不好。不過皇帝連把道士留在宮裡住這事都干出來了,能是什麼好皇帝?但轉念一想,他沒為著大臣罵他的事殺田大壯,好像又不是那麼壞……
還好,沒等吳桂花腦子打起架,應卓答道:「放心,民亂早就平了。我是留在那裡處置些後續事宜,才拖到昨天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