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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帶班說:「師父這是哪的話,您當我一天師父,那一輩子就是我師父。要不是您那年把我薦到膳房當學徒,哪有我田大壯的今天?」
見張太監半背過身一盅接一盅喝酒,田大壯對吳桂花招招手走了出去。
吳桂花這麼些年不是白活的,別看張太監從始至終沒正眼瞧她,他只為自己說了兩句話,可句句都在點子上,硬是摁得田大壯不敢有別的心思。
這老頭是個實在人。
兩人來到宮牆外的角落,田大壯問:「你那方子若是給了我,我出,我出十兩銀子來買,怎麼樣?」
吳桂花看田大壯那鼓眼咬牙,像是被割去了心肝的樣子暗暗好笑,嘴上說:「這些菜都是我瞎琢磨出來的,哪有什麼方子不方子?田帶班您看得上,那是我的福份,可不敢找您要錢。」
田大壯笑起來:想不到這麻臉丫頭是個知趣的人,若她願主動奉上方子,他對師父也好交代了……
不想吳桂花話頭一轉,一臉誠懇道:「但我知道田帶班是個不好占人便宜的大好人,若我執意不收,怕是不好辜負了您一番美意。這樣吧,十兩銀子太多,您給個九兩就很好了。」
田大壯聽她說話,心情幾回翻轉,到她最後一句話說完,幾乎被這死麻臉氣死:說半天就只給少一兩,還一副施了老大恩的樣子,這丫頭知不知道自己是誰,她會不會做人!
偏他不說話,那張嘴自己個兒就往下說:「除了這個之外,還有件事,我還想請您老人家給通融通融。」
田大壯都要被氣笑了:「什麼事?」還會順杆爬了她!
吳桂花笑得特別單純:「您也聽到了,我往後要給張爺爺做飯,定然有多勞您大膳房的地方。可是大膳房賣的東西太貴了,您看您能不能賣便宜點,我也好省下錢多買幾種菜,看能不能再做幾樣張爺爺喜歡的新菜出來。」
「你還有新菜?」田大壯一肚子的火一下消了一半。
吳桂花忙擺手:「試試,我是說我試試。」
田大壯一雙圓圓的小眼睛快速閃動著,除了粉蒸肉,那個碳烤羊肉也不錯,這丫頭說不準還真有些本事……他和氣地對吳桂花笑了笑:「念你對我師父一片孝心,我怎麼會不答應你呢?往後你去西掖廷大膳房來找我,我給你直接算進貨價。」
吳桂花大喜:她願意跟田大壯周旋這麼長時間,為的不就是這個嗎?除了那九兩銀子,他反正也不用付出什麼,這生意跟她做,這人賺大了好嗎?
她九兩銀子賣的可不止是一道蒸肉,這裡包括了怎麼選豬騸豬,怎麼做蒸肉米粉,怎麼調配米粉調料,反而選肉蒸肉是最後,最不重要的環節。出一道菜的錢學這麼多本事,她很夠意思了。而且她的粉蒸肉學的是她奶奶的手藝,誰吃了不叫絕?
田大壯是有點能量,可她也不怵。一來她是司苑局的,這人管不到她頭上,再者,她上面也不是沒人的,逼急了她她就去找秦司簿出頭!更何況張太監都這麼撐她了,她要是還往後慫,讓人老頭臉往哪擱?
只要不是皇帝老子,不管誰的錢,只要來得光明正大,她都敢收!誰賴帳她就去堵誰的門!在要帳這上頭,吳桂花相當豁得出去。
不知道是不是看明白了吳桂花隱藏的殺氣,田大壯從兜里摸出個小銀錁子說自己只有這點錢,吳桂花也不知道這是多少,全拿過來笑眯眯地說:「沒關係,那我先跟帶管您說說怎麼選豬。這選豬也是大學問……」給多少銀子學多少本事,她公平著呢。
田大壯算是看穿了,這丫頭跟他一樣,都是個死要錢的。遇到這樣渾不怕的,他也只能認栽,後面分兩次到底還是把銀子付足了。
加上張太監的二兩,再加田大壯的九兩,吳桂花沒想到做個宴席,她能純賺十一兩銀子。接現在的物價算,這是她一個月工錢的一百倍!她正常工作至少要八年不吃不喝才攢得到這個數!她這是發大財了啊!
即使吳桂花不常用銀子,也知道這是個不小的數字。告別田大壯之後,她高興得恨不得轉著圈地往回走。
只是到底沒忘記這是在皇宮,吳桂花抿著嘴手舞足蹈蹦了幾圈之後,發現天上的月亮都出現了重影,趕緊晃悠著停了下來。
張太監弄的也不知道什麼酒,明明當時喝著綿綿的沒感覺,怎麼現在倒是上了頭似的?
吳桂花覺得自己腦子還算清醒,就是兩邊的樹和牆老是晃。她想站在牆邊靠一會兒,偏那牆像長了腿一樣,她怎麼摸都不摸不到,她惱得恨不得直接坐地上哭。
就這個時候,面前出現了一株黑漆漆的樹,頂端好像還長著張臉,怪怪的……吳桂花管不了那麼多了,一把扯住,望住那樹嘿嘿笑:「總,嗝,總算抓住了,讓我,靠,靠會兒。暈,暈,哎你這什麼樹,跟你說別動了別動了,你再動,再動小心我踹你!」
她一腳踢出去,只覺得踹在一塊鐵板上,腳趾甲蓋兒都要被踹翻了,捂著腳「嗷」地跳起來,沒一會兒又要去踹:「什麼破樹這麼硬?哎喲哎喲喲,媽呀這樹成精了,放開!放開!別以為你枝條多我就怕了你!成精有什麼了不起,我來頭比你個小小精怪大多了,跟你說了快放開我,不然我不客氣了!」
「那你是什麼來頭?」那黑樹樹枝把她箍得緊緊的,突然開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