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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桂花:「唔……世事無常?」
大順子咽了咽口水:「最怪的還不在這,最怪的是我聽慎刑司傳出來的消息,說瓣兒應該是死在昨天晚上!假如是這樣,那小章今天早上見到的不就是……那什麼嗎?」
要不是有過小二黑那一回,吳桂花還真有可能被新鮮出爐的鬼故事嚇到,但現在她頭一個反應是:「這件事,小章跟別人說起過嗎?」
大順子猶豫了一下:「應該沒有吧,你知道那小子膽子比芝麻粒兒大不了多少,我出來的時候,他還縮在房裡抖著呢。」
「那瓣兒看到了小章嗎?」
「這……我不知道,我得回去問問他。」
吳桂花便肅了臉色,認真道:「那你跟他說,讓他一定把今天上午的事都咽進肚子裡,誰也不能說,還有,要是瓣兒看到了他,你叫他這段時間小心外出別落單,明白嗎?」
大順子說:「這還用桂花姐吩咐嗎?放心吧,我肯定會叫他閉嘴的。」
吳桂花卻搖頭道:「不,你還沒明白。要是小章上午碰到的是鬼,最多也就是受一回驚嚇,但假如不是鬼呢?」
大順子撓撓頭:「那不是鬼還能是啥?」
吳桂花知道這小子腦子不好使,一次給他點透:「不是鬼的話,那就是有人假扮瓣兒,你想想看,為什麼有人會假扮瓣兒?為什麼那個人會一大早出現在小竹林?他想幹什麼?萬一他知道有人撞破了他的行藏,你猜他會怎辦?」
這一連串的發問駭得大順子臉都白了,都是在宮裡混的,知道比起沒鬧出人命的撞鬼,卷進這種說不清的事裡才是最可怕的,當即顧不上跟吳桂花扯閒篇,提起食盒急匆匆地走了。
吳桂花看著大順子離開,目光調轉到這群吃得頭也不抬的侍衛身上,笑眯眯地問開了:「中元節那天晚上,你們在長信宮是不是那捉到了幾個壞人?」
有人就說:「這事都傳到桂花姐這來了?沒錯,是有這事,那人還是吳進領著捉到的呢,是吧吳進?」
吳桂花詫異極了:「進哥兒,我怎麼沒聽你說起這些?你該知道那些人本來想幹什麼吧?」
吳進的神情卻有點怪,他快速扒完最後一口面,眼神遊移:「沒什麼好說的,這不是我的份內事嗎?」他一把將髒碗塞到吳桂花手裡:「行了,我先走了。」
吳桂花在後頭連叫他幾聲,都不見他回頭,最後只好叫還沒走的幾個人,讓他們晚上下值前來吃涼皮。
幾個人嘻嘻哈哈地應了,又找吳桂花灌滿涼茶才走。
現在天氣越來越熱,吳桂花用這段時間在附近采的薄荷,金銀花,桑葉,嫩竹葉等清熱去火的藥材煮成涼茶,開始是自己喝,後面有時候看人來了,隨手給人倒上兩碗,有人喝著覺得好,便問她來討要,吳桂花也都給了。
送完一撥茶水,待要再熬一鍋的時候,吳桂花發現,金銀花快沒了。
得,要辦的事又多一件:不管是找誰,儘快淘點金銀花回來。
夏天幹活太熱,不備點消火的涼茶,簡直要過不下去。
吳桂花把五斤面全揉成一個大麵團,一邊還在想她住的旁邊那屋瓦破了,夜裡外頭下大雨,那屋下著小雨的同時還洇濕了她這邊大半堵牆,她要是再不管,那半堵牆該長蘑菇了。
她問過大順子他們,知道修整房屋的事歸將作監管,但每年宮裡檢修只在春末和秋末進行,平時的話,只能找上級部門報上去,看那邊什麼時候撥人過來。
若是獸苑的話,等十天半個月或者有望,若是重華宮這鬼屋,只怕倒找錢人家都不會來。簡單點說,只要房沒塌,她報了也是白上報。
吳桂花這人有一點好,只要天不把房頂下塌了,她永遠都能穩住。她在心裡按難易和急緩程度給各項待辦事務排了兩個序,手上動作不停,把那五斤灰面揉完餳了半個時辰,打來井水把麵團放進水裡不停揉搓。
做涼皮最要緊的就是揉搓水澱粉,足足揉搓了三遍,直到水色白如玉湯,蒸完麵筋,吳桂花也把滿腦袋的事都捋清楚了。
看看時辰,把重新淘澄過一遍的水澱粉攤在鍋里蒸,蒸好了涼皮晾涼,再調好餡料,月亮已經升起了老高。
她就知道,大順子和小章晚上肯定是不會來了的。
那些侍衛們一天來的時間不定,吳桂花一般不會特意等他們,招呼虎妹把蒜泥搗好,自己切了一大盆涼皮,跟虎妹兩個端著小板凳,準備到院子唯一的那棵榕樹下吃的時候,門就在現在被敲響了。
虎妹眼瞅著酸辛可口的涼皮就要到口,把腳跺得蹬蹬響,氣呼呼甩著手臂往後頭去了。
吳桂花笑著搖搖頭,端起涼皮,嘀咕一句:「真是聞著味兒來的。」一手開了門。
她不會料到,這樣一個尋常的晚上,重華宮外的桂花樹下,有故人來。
那人站在月亮的影子裡,一雙眼睛如當年一樣清澈而悠遠。
吳桂花被來自時間的利箭定在原地,直到那個人像六十六年前那樣,站在她家門外的桂花樹下微微地笑開:「我能進去聊聊嗎?」
「能,」她慌亂地想揪住衣襟,這才發現手上還端著東西,愣愣地遞出去:「你,你要吃涼皮嗎?」
不等吳桂花懊悔自己的笨拙,那人眼中的驚愕已經褪去,他接過那個香爐改造成的大碗,點頭說:「也好,我還沒吃晚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