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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握著手裡那串沉甸甸的鑰匙,再三推拒了梅雪的好意,在抱著一大摞領來的東西回到重華宮之前,她還去了設在西掖廷的大膳房一趟。秦司簿早前告訴她,因為她獨居一宮,每月可以去設在西掖廷的膳房換購蔬果肉蛋等食物,但她打聽過價格後就放棄了:比她在永安門小集市買到的還貴三成,這也太黑了!
吳桂花守財奴屬性發作,這一個多月里東挪西湊的,居然自個兒把日子過起來了!不過有些地方可以將就,有些地方就將就不了了。
她回回跟侍衛們換購的都是方便好帶的糧食和調味料,油需要罈子盛,肉不經放,味又大,肯定沒法子指望讓他們帶,只能老實到大廚房去挨那「繞不過去的一刀」。
她找大廚房管油醋的胡太監打了五升油,同管肉蛋的白太監買了一斤肥肉和十個雞蛋,又把帶來的玉米和黃米找管磨子的雲姑姑磨了,熱乎到手的一百五十文錢(有五十文是五月下旬的例錢)就去了一大半。
可不買不成,由奢入儉難,她上輩子人生的後三十年越過福氣越大。再叫她一塊豬油用半年,一袋白面吃三冬,她……不到萬不得以,真的不想那麼干!
一個個摸過剩下的那幾塊銅板,吳桂花心痛如絞:早晚有一天,我一定會脫離這些黑心二道販子的控制!
這回她除了領回自己份例中的米麵和買的油肉,還領回來了兩身夏裳和兩把大掃帚,那大掃帚專門供她打掃宮道用,這回真成皇宮清潔工了。
因為六月蚊蟲多,司苑局還額外發了半匹紗布和一小盤薰香用來熏蚊子,吳桂花就先裁了一小塊紗,給自己做了個大口罩,
就吳桂花做大口罩的功夫,聽見前院又有人在敲門。
她算算時辰,也到那些侍衛們來吃飯的時間,端了一早新做的黃米發糕去開門。
門外卻是個眼生的太監。
要不是他穿著雜役太監穿的寶藍袍子,吳桂花都不能信這麼俊的年輕後生會是個太監。這個雜役太監看見她,眼睛不由得斜向瞟了兩下。吳桂花知道,一定是自己這一臉的麻子嚇到他了,有點不開心。但這人一開口,那聲音就像絲弦划過檀板一樣,又輕柔又撩人:「早聽說重華宮這來了個新人……」
吳桂花有點小驚:這聲音她聽過。
就前一天,在竹林子裡,說話的兩個男的,其中一個就是這個聲,他說什麼了?
「要是專纏女人的話,你還怕什麼?你又不是女人……」
是他!他來這做什麼?
吳桂花不動聲色堵在門口,盯著這個俊俏小哥笑到笑不下去:「還沒請教姑姑尊姓大名?」
哦,拜碼頭的啊。
這她就不用慌了。
吳桂花端出個四平八穩的微笑,道:「我姓吳,這位公公是從哪裡來?」
俊俏小哥說:「我叫陳項,在獸苑的張公公手下做事。」
兩人交流幾句,探明了對方的基本情況。陳項跟的張公公是獸苑負責禽鳥的帶班,張公公還帶了五個徒弟,陳項是其中之一。張公公因為鸚哥養得好,攀上了宮裡的貴人,自己又會鑽營,現在手底下不止管著獸苑的禽鳥,門外頭的那片竹林,以及獸苑的獸糧都攥在他手裡。現如今獸苑除了首領洪太監,就數他最大。
陳項跟吳桂花交談的時候,對她已經有了個基本印象。這丫頭應當進宮沒多久,不知道倒了什麼霉,被發配到重華宮這棟著名鬼屋,看來目前還待得挺安穩。
不,她不止待得安穩……陳項目光不由自主落在她手中的笸籮上,咽了咽口水:她做的什麼東西,甜香甜香直衝鼻子,也太煞人了些!
「姑姑做的什麼?聞著真是香。」
「這是黃米發糕,我隨便做的。陳公公若是喜歡,儘管揀幾個拿回去吃。」
要不是陳項主動問,吳桂花根本不想說起發糕這事,不對,應該說她就不大想跟陳項扯上關係。他師父陳公公管著竹林,她泡的一罈子酸筍還擱廚房裡沒來得及銷贓不說,這個張公公聽說還為後宮的貴人們進過雀鳥,誰知道他有沒有見過吳貴妃!
陳項對吳桂花複雜的心理一無所知,他嘴上一邊說著:「這怎麼好意思。」一邊挑了兩個鑲著紅棗的發糕對吳桂花道:「那我先回去了,有空再來尋姑姑說話。」
不用,你千萬別再來了。
送走陳項沒多久,中午吃飯的客人來了。
吳桂花把準備好的白粥,發糕和酸筍一一給他們擺上,因為天太熱,侍衛們都不想吃乾的,那點酸筍配白粥又清爽又酸脆,吃下去,讓人胃口大開。
吳進照例是話最多的那個:「每次來吃東西,桂花姐都能拿出新鮮吃食,這些又是什麼?」他們倆稱姐道弟有段日子了,連著這群侍衛們都跟著吳進「桂花姐長,桂花姐短」地叫。
「黃米發糕。」
吳進又點著酸筍問:「那這個呢?」
張太監的徒子徒孫都摸上了門,這個……不但不能說,還要快點銷贓才對。
「泡蘿蔔皮。」吳桂花糊弄他。
吳進皺眉咂兩下:「蘿蔔?不像啊。」
「不是說了?這是蘿蔔皮,怎麼不像了?你吃過蘿蔔皮?」
「誰家單把蘿蔔皮當道菜啊?你也太會想了……桂花姐,這蘿蔔皮——」
「別打主意了,你想帶回家還要連湯一起搬回去,不嫌麻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