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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洪跟這老闆不是一兩天的交情,知道他開這個飯鋪一是為生計,二是為興趣,偏出身所限,尋不到好師父,好奇地多問了一句:「不就是幾顆蠶豆嗎?跟別的蠶豆味道不是差不多?下鍋炸就是了,用得著專門向人家請教?」
老闆羅老二又拈了兩顆丟進嘴裡,享受地眯起了眼:「江大哥不知道,都是開火做菜,做菜跟做菜可不一樣。就拿這蠶豆來說,這些豆子有大有小,有老有嫩,其中千差萬別不可細述。要將它們炸得一樣又好看又酥脆,可顯功夫。叫我自己摸索,不知道要浪費幾鍋豆子,還不一定炸得出這味。江大哥……」
江洪叫羅老二拉著說了一肚子的豆子經,臨走得了個請託:拜託他問問炸蠶豆的方子。
吳桂花第二天是聽江洪這麼說的:「……我也是卻不過人情來問問,就算他願意付銀子買方子,可你在宮裡又有哪裡用得著銀子?若是你覺得有為難之處,就當我沒問過。」
吳桂花哪能把上門的好處往外推?趕忙道:「江什長開口,這忙我定是要幫的,只你也說得對,我這方子雖不值錢,萬一人家知道是不要錢得來的,還不得什麼人都來打聽?這樣吧,銀子就免了,你讓他看見有什麼沒見過的調味料給我捎點進宮,若是沒有,給我送幾斤鹽也行。」
江洪便是再不懂,也知道吳桂花只是意思意思要了點東西。這事本就是他提起來的,哪裡會嫌她提的這點要求麻煩?
有江洪做中人,吳桂花也不怕那人賴帳,當即把心得說了出來。
秘訣很簡單,泡水的時候加點鹽,炸制之前再把清理乾爽的蠶豆放在油里泡半天,油溫怎麼掌握,她只能說個大概讓那人自己去摸索就是了。
這世上很多本事本來就是說出來容易,可沒人領路,想戳破那層牛皮紙,難著呢!不然都知道匠人們收徒弟都當牛馬使,怎麼還有那麼些人擠破腦袋也要送自己的兒女去當人牛馬?真正的本事,拿錢買別人都不會教!
羅老二自然明白這個道理,按照吳桂花的秘訣,他自己試了兩鍋,就炸出了差不離的味道,雖然比不上江洪吃的原版,但找對了方向,追上原版只是時間問題。
他很痛快地付了帳,考慮到江洪不便攜帶,體貼地把鹽換成了三斤飴糖。這年頭糖比鹽貴多了,尤其他還買的上好的白飴糖——這一斤頂三斤粗鹽呢!
不過他當手藝人的,明白比起人家的方子,他還是占了大便宜,又托江洪捎話:「不知道你同僚家缺什麼,有不少要到藥鋪里尋。你讓他說個大概出來,到時候我幫他留神。」
吳桂花缺的東西多,可她哪能讓江洪當搬運工來回跑?好不容易跟江什長搭上更深的關係,她不願意輕易放棄,開玩笑說:「你那個朋友要是能找到花椒種也行,反正我這有地,先種上,說不定三年後我種出來還能做出麻辣味的炸蠶豆呢。」花椒種要長成能結果的花椒樹,少說需要三年。
過幾天江什長再來時從懷裡掏出個紙包:「你看這些種子能用嗎?」
吳桂花有點發傻:枯黑的枝條上一粒粒黑色的籽,他還真弄來了花椒種!
現在吳桂花什麼東西都缺,尤其是種子。她心裡雖覺得三年後說不定她早逃出宮去了,可老年間落下的愛囤東西的老毛病讓她愛不釋手地翻看這些小寶貝:「我先試試,不用等三年,要是秋天這些種子能成功抽芽,我再教他炸蟹黃蠶豆作謝禮。」
蟹黃蠶豆?江洪深深看她一眼,那些貴人們有賞菊吃蟹的傳統,聽說螃蟹就數母蟹的蟹黃最是美味,她一個小小宮女,如果住在河邊,有機會嘗新,知道這些不稀奇,可用蟹黃做菜,這一聽就是對食物的性味很了解,她從何得知這些東西?
吳桂花就像是新得了寶貝的守財奴一樣,她小心地把這幾粒種子浸泡在熱水裡育種,又想到初種的花椒籽不能用肥力太高,太黏稠的土,院子裡沒有合適的土地,她望了眼竹林的方向,蠢蠢欲動。
她跟吳進幾次打交道下來,發現彼此脾性甚投,又是同一個姓,索性開始姐弟相稱,有了這層名份在,很多話也說得開了。
吳進告訴她,只要她不砍大竹子,那些枝枝椏椏的,張太監肯定不會計較,這一片竹林有好幾畝,每年掉在地上的枝椏數都數不過來,怎麼可能真會看得這麼嚴?
吳桂花本來就是個閒不住的人,在屋裡憋了這幾天,早難受得渾身發癢。如今有了正經理由,立刻坐不住了。
就在江什長送來花椒種子的當天晚上,吳桂花頂著滿天黃蒙蒙的星光再一次出了門。她準備再去采幾根竹子,編個竹簍子,篩些鬆軟乾燥的沙土來種花椒。反正又不能出門轉悠,時間多的是,夠她下足心力在那些寶貝莊稼上了。
虎妹也扛著鋤頭跟著去了,這孩子除了在吃喝上有點難伺候,其他方面特別聽話,是個很好哄的孩子。吳桂花出門不帶她,她也沒意見,就每次用那雙烏溜溜的眼睛瞅著她不聲不響,弄得她怪心虛的,所以這回對她耳提面命半天,還是把她帶了出去。
她先警告小二黑:「你可得給我好好放哨,要是我被人抓住,以後你就沒這麼好吃的烤魚吃了,知道不?」
小二黑回頭撩她一眼,轉身躥進了林子。
吳桂花就當它聽懂,招呼虎妹跟在它後頭也一頭扎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