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7頁
步戰搖頭:「天機已然被蒙蔽,也許我們過去幾十天,對於外界來說不過是半天而已,等到無音宮乃至仙都覺察到異樣,我們怕是無一存活。謝冰,你還有什麼想法?」
謝冰是個脆皮的書修,在混亂相殺的時候,步戰便將謝冰推到了正中央,她沒有受到一點波折,甚至沒有濺上一滴血。
謝冰垂著眸子,纖細的手一直死死抓著呂初,一刻也沒鬆開,就連剛才又來的一波相殺都沒放開呂初的手。
呂初哭笑不得,好在步戰他們足以應對,她便陪著謝冰。
謝冰抱膝坐在石凳上,裙擺墜地,蒼白的唇緊抿,視線沒有焦點,似是漫無目的落在與呂初交握的手指上。
謝冰的手纖細,呂初的手繭子有些厚,這十幾年來,呂初來看望謝冰的時候,兩個人其實沒什麼話:呂初是經常下山出任務,見多識廣,精彩紛呈,所見所聞所聽俱都抑揚頓挫。
而謝冰不能下山。
所以,謝冰的經歷,乏善可陳。
呂初很忙,饒是來看謝冰的時候,也經常會突然接到任務,最多在謝冰這裡呆上一會兒。
謝冰聽著呂初聲情並茂的講述下山經歷,對下山多了很多嚮往。
與此同時,升起來的,也有迷茫。
很多次,兩個人牽著手在石林峰閒話,謝冰的手指總是不老實,拇指指甲總愛摳呂初的指肚。
呂初是體修,皮糙肉厚的,她也不在意,隨便謝冰摳指肚。
一個說她摸爬滾打,受傷險些喪命的精彩經過,一個說石林峰的花開花落,草盛豆苗稀的農田日常。
兩個人的相處,成了一種平淡但是默契的模式。
饒是現在,生死一線的秘境裡,反手相殺的殘酷里,謝冰抓著呂初的手指,思索著摳弄她的指肚,十幾年的過往攸然而逝。
謝冰沒有回答步戰。
她埋首膝蓋間,將自己完完全全,隔絕在血腥殘殺之外,閉上了眼睛。
進入秘境的點點滴滴,俱都展露在她眼前,每一點,每一毫。
到現在,死了幾千人。
那麼多人啊,那麼濃烈的血腥味。
而鼻尖的香味,卻始終如影隨形。
花錦鎮,花錦鎮,芬芳濃郁的花錦鎮,成了一座死城。
那些搖曳的嬌媚花朵,那些暴雨初歇的冷霧晨光,那些遙不可及的舊夢,成了被靴子碾碎的醜陋花液。
……
「二水?二水?」
謝冰低伏在膝間,隔著青裙,露出瘦削清晰的蝴蝶骨,分明是在顫抖。
呂初擔心的推了推謝冰瘦削的肩膀,「你身體不舒服嗎?」
當呂初的手指落在她後背的時候,微微一怔:
——謝冰的後背,全都汗濕了。
呂初的眸光里,閃過一絲極為痛苦的掙扎。
一直沉默的謝冰緩緩的坐起身來,她睜開眼,眼圈微紅。
手指,放開了呂初的手。
周遭的一切聲音,在謝冰耳邊成為消失的盲音,不論是焦躁的修士們,亦或者結界外猙獰的屍傀殭屍,都非她所聞。
她身脊筆直,撥開衝到她臉前詢問她、質問她的道友,她從最近處,一個一個的去看殘留的數百名修士。
恍若瘋狂。
……
步戰皺眉:「謝冰怎麼了?」
有人嘲諷道:「她一直就是個凡人,不過是沾了物修的光,能用幾個法訣而已,瞧瞧,還沒到山窮水盡的時候,就已經自己崩潰了!」
「謝冰瘋了嗎?怎麼用那種可怕的眼神衝到我面前!」
「怎麼搞的?正是戰鬥的時候,是她發瘋的時候嗎?太虛派說是三大門派,怎麼會有這麼拎不清的女弟子?」
結界內抱怨聲陣陣,結界外昔日的道友同門屍傀冰冷的注視著罩子裡的人,四面楚歌。
步戰握緊手中的刀柄,快走幾步,衝到謝冰面前,一把擒住她的肩膀,冷呵道:「你在做什麼!你……」
他的話語頓住了,謝冰沉默不語,而她蒼白瘦削的臉上,眼圈通紅。
步戰的話,下意識低了下來:「到底發生了什麼,我們可以一起商量。你這樣,我們怎麼解決問題呢?」
謝冰抬頭,看著步戰,搖了搖頭。
她終於開口。
她的嗓音有些哽咽,然而第一個字之後,便清冽而冷靜:
「冥寒蝶,你的目標是我。」
「我的命,你拿去。」
「呂初的命,還給我。」
話音落下,想要牽扯住謝冰手腕的那雙手,那雙帶著薄薄繭子的手,無力的垂落下去,
呂初一向灑脫,此刻卻像是被哽住喉嚨,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茫茫人群,在謝冰眼裡,都是灰白之色。
只有呂初那裡,對謝冰來說,是彩色的。
她紅著眼圈,別開呂初看她的眼神,看向不知名之處。
「我一一查驗過,這僅存的二百餘名修士,身上俱都帶有花香。」思路手機端 她一字一頓,清晰冷顫:
「無一存活。」
結界沒有碎裂,一切都風平浪靜。
然而,適才擁擠喧鬧,隨意坐立的修士們,像是被暗了暫停鍵,卡在了生命的某一秒。
東南西北,各個方位,身體與面容面對方位俱都不同,然而,卻像是提線木偶一般,硬生生的將頭顱轉向一個方位。